論撒嬌的一百種方式_分節閱讀_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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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福氣未盡,不該說這般話的?!?/br> 這抹聲一出來,虞子衿登時明白原來是嬰貞。 嗓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恬淡溫和,不急不慢地將個個字清晰圓潤地吐出來,活像是吐出一顆瑩瑩發亮的珍珠。這種吐字的本事唯有冬生與嬰貞才有,虞子衿也學不來。 奶娘靜了一會兒,嘆道:“我本以為你盼來盼去總算盼到了頭,能坐上王后的位置,早晚會得一子,日后也不恐花山娜側室居上。不想王爺心思多變,轉眼又看上個毛頭小子?!?/br> “他已是大王了。”嬰貞輕輕道,簡簡單單六個字里寓意頗深。 “是啊,已是大王了?!?/br> 奶娘吸吸鼻子,“當年未成王時倒是伉儷情深。我時常想,大王此人是不善言語的,他說不來許多好話,也做不大來討姑娘喜歡的事。當老爺要將你嫁于王爺時,我總怕你們兩個凈是守規矩的悶性子處不來。誰知道……” 嬰貞似乎笑了笑,“奶娘有所不知。其實他作王爺時候已經很風光了,女子間皆傳他是殺伐無敵的將軍,又生得俊朗。性子說是不近人情不茍言笑的,但那也是好的。將軍本該威武,風流浪蕩倒不夠頂天立地了。聽說要嫁他作正妻是茂茂偷偷說與我聽的,恰巧那時他在爹爹書房中談事,茂茂便鼓動我去看上一眼?!?/br> “你去了?” “去了?!眿胴懹靡环N很懷念的語氣慢慢地說:“鵝毛大雪紛飛季,他不知怎的還披盔戴甲地,身形瞧來高大魁梧,不似一般上京男子的文質彬彬。光是瞧了一眼,我就想,嫁給如此有男子氣概的人倒不算委屈。” 里頭靜默許久。 這一份靜仿佛也在追溯久遠的記憶,去尋找嬰貞與玄北初見時候的好景色。天寒地凍十二月,世間萬物蓋上潔凈的雪。年輕的女子初聞未來夫君名諱,顧不得矜持沉穩的大家子氣,慌忙披上狐裘沿著彎彎曲曲的長廊往書房去。恰好遙遙望見男子身子挺拔肩寬厚,筆直佇立在書房門前,踩在雪上。 “……而后爹爹發覺我在,與他說笑兩句。他偏過頭來,怔怔看著我?!?/br> 嬰貞繼續說道:“我一邊一面,到底是粗野的男子,竟會直勾勾盯著女子看。一面朝他微微笑,權當禮數。誰知他愣愣地又看我一眼,突然難為情似的,連忙將頭轉回去。我就又想,原來世間還真有男子到這個歲數還不懂如何與女子相看的。他方才完全是將我當做個旁人隨意看,不分男女,難怪魯莽?!?/br> 在外偷聽的虞子衿干脆一屁股坐下來了。 說來奇怪,或許是認定現下的玄北是他的無疑,至于過去的玄北是否屬于嬰貞,倒是沒心計較的。反而想聽一聽過去的玄北是怎么樣的,對嬰貞又是如何的。虞子衿愛聽到的是玄北對嬰貞沒對他好,這還是要比較的。不過他一點也不慌亂,因為她們口中不近人情不茍言笑的玄北在他這兒不一樣,變成了漸漸舍得說煽情話的玄北。他已大勝一籌,該要知己知彼。 奶娘又嘆了一口氣,“起初也是好的,要不是十年前那個孩子……” “我思來想去這么多年,覺著王爺還是為那個兩月大的孩子惱你?!蹦棠镎Z氣可憐地說:“畢竟是王爺頭一個孩子。別看他冷著臉,其實早兩三月就悶在書房里想出成百上千個名字了,男女都有。恰好孩子出生之時,王爺又打勝仗,軍中皆笑鬧說小世子是福星的。誰知道王爺好不容易趕回上京,碰上的卻是孩子的最后一面……” “奶娘何必再說這些呢?”嬰貞十分淡泊,“全過去了。” “怎能就這樣過去呢?!” 奶娘提聲道:“孩子半夜悶聲不響地發起高燒來,難道是你的過錯?孩子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難道你不痛惜?怎能全怪在你頭上呢?你這傻孩子,就是不懂得說兩句軟話,訴訴苦。這些話我藏了好多年,不忍心拿出來說,怕惹你傷心。不過現在不得不說,你與大王好好說說還來得及,指不定能解開誤會——” “奶娘?!眿胴懘驍嗟溃骸八麗牢也⒎菫楹⒆印!?/br> “那、那是為何?” “為兄長?!?/br> 嬰貞道:“孩子過世是其一。我想,真正緣故是那時兄長與牯夏拉合謀半路埋伏,險些害他喪命。那時他生擒住兄長,你可記得?” 奶娘大約老腦袋不靈光,虞子衿動來扭去等好久,才聽她不大確定地問:“大少爺被擒拿,老爺還大義滅親的那次,是不是那回事?” “爹爹肯大義滅親,我卻不能?!?/br> “你……” “我求他念在夫妻情分上,放兄長一馬,不是么?” 嬰貞笑得苦澀:“身為妻,卻為敵求情。他本性黑白分明,如何能不惱我?從那以后,我與他之間就破了個口子,越拉越大,就成了個洞。我戰戰兢兢補了好多年,到底還是補不上的。他說過,夫妻之緣早在十多年前就斷了?!?/br> 奶娘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罷也罷?!眿胴懧曇艚它c。 虞子衿抬頭一看,嬰貞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半仰頭望著刺目的日光。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呢?” 她如是說,又慢慢地笑了一下,眉睫溫順地垂下來,遮蓋去滿眼荒涼與惆悵。 嬰貞的笑總是那樣好看,宛若爛漫春光,和煦不耀眼,靜悄悄地讓人舒坦。有如泉水叮咚,又像野花無聲無息地開。笑容里藏著令人心醉神迷的秘密,但咋咋呼呼看兩眼的人是看不著的。她是水,平常又不同尋常,當你停下來或慢慢地走時,才有幸能領略到她有多么澄澈潔凈。 虞子衿就被這樣的笑蠱惑許久,以至于遲遲不愿對嬰貞下手。 或許玄北也為這樣的笑這樣的人,不到絕境不忍心處置她。 虞子衿不怪玄北對嬰貞別樣的仁慈縱容,今日更是不會再怪了。 他發覺到原來花山娜與嬰貞對玄北的喜歡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們皆有缺處,但在鐘愛玄北這面皆是無所挑剔的好女子。 虞子衿懷疑倘若他是玄北,他也會被這樣的女子悄悄籠住心脈的。她們別無所求,唯一的野心全系掛在玄北身上,所求也簡單得可憐,無非是希翼你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多多得看我兩眼,將我的眉眼記在心里就好了。 真的。這樣就好了。 人愛起一個人容易變得好渺小。 虞子衿懵懵懂懂,疑心是他從不把自己愛得那樣低的緣故,才讓玄北肯開始多看他兩眼。 愛一個人究竟該不該愛得那樣深那樣小又那樣用力呢? 虞子衿丈二摸不著頭腦。 最后再看看嬰貞水一般無形的笑容,虞子衿溜走了。 花山娜不愿意被他懂被他同情,想必嬰貞也是如此的。于他們而言,無論喜厭,兩不相干才是最好的方式。否則人人皆有苦處好處,一旦懂起其他人,可就下不了狠心去對付與反擊了。 虞子衿告訴自己:你只能懂她們一日,到明日,你還得忘了這份懂。記住沒有? 記住了記住了。 他會記住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