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撒嬌的一百種方式_分節閱讀_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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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能讓玄北提起這把劍對準生父的其實不是來自他人的仇怨,而是他自身的。 他在不滿這個任性妄為的帝王強搶民女,以及民女肚子里的他。以至于叫他跌入這個無盡深淵之中。倘若不在宮中,他就不會自幼失母。不會宛若野草一般無人問津,如豬狗低下掙扎著活。一言一行一個走動都落入無數下人眼中。 而自古帝王怒火禍及妃嬪,妃嬪氣惱動輒打罵下人。權勢階梯一層層下來,最末處是他。 堅韌如玄北,即便他人竊竊嘲笑,哪怕受到跋扈王兄拳打腳踢,他也憤憤不平一口氣噎在心頭。他不會死,不甘死,非得問一問他錯在何處,怎么招人喜歡。 但他也曾是個孩子。 在夜半三更醒過來,外頭風雨交加,殘花滿地。 床熱天冷。身熱心冷。心冷,這個世間殘酷地比這更冷上千萬倍。 他無師自通,捏著一點生母的秘密,突然明白他并非帝王親子。 這世上怎會有人忍心這般對待親子的? 大抵怨恨由此而生。 生父生母無論如何也不忍心怨恨的。他還一度崇拜父王,滿心以為終有一日能除去帝王厭棄,能盡一份孝道。 既然不是生父,自然要怨要恨。 日子太難熬,不尋個刻骨恨意,如何要一個生性不甘服人的小子經受人人奚落欺侮的日子? 玄北是睜眼也恨閉眼也恨,小小年歲只知道一個恨字。 叫他走到這一步的實質上卻不是恨。 他硬聲問:“既然我非你親子,又為何將我歸在貴妃名下?” 帝王笑而不語。 “你對她念念不忘!” 玄北代他答,“可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與你談論她。你試圖睹物思人,或許琢磨著待我好一點,她還會來夢中看你一回。然而你瞧見我又能明白她始終不將你當回事。你時而喜我,鼓勵我,任由我挑起主帥要職。你又常常恨我,只望我死在戰場上。每每我凱旋而歸,你的厭惡多一分。我臨行出征,你的憐憫又多一點。” “這齷蹉的性子——”玄北冷冷道:“我永生難忘!” “你給予我海市蜃樓一場美夢,時收時放,仿若戲耍一個玩物。你可記得我也會長年歲?如今一切是你自作自受。”玄北劃開一抹笑,“你寵愛的太子是我所害,今后你的天下將落入我的手中。只怕你做鬼也不會安心了!” 帝王抖了抖眼,長長嘆息一聲,“果然是你。” 玄北心頭涌起一抹悲涼的得意。 “你可以死個清楚了。”他眼睜著,看著自己那只手往前一送。 刀鋒沒入帝王身。 原來輕易cao縱人生死的帝王也只是凡胎rou體,會傷會死。 帝王不怒反笑,他伸手緊緊抓住劍身,神色似不甘又如灑脫。 “貝寧一事,若沒有你參與,或許是另外一回事……”他在玄北冰冷目光下吐出一口血沫,“你為貝寧求情時…….咳咳……簡直與你母妃一模一樣……” 玄北臉色一變,又將劍沒入三分。 “原本孤已想收回和親一令,恰恰是由于你才……”帝王滿口通紅血,斷斷續續道:“待得中秋后……可惜貝寧已……” 玄北唰的一聲將劍拔出,一言不發看著帝王上下兩片嘴唇宛若寒風中枝葉抖動,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他萬萬不想自己的求情竟是真正斷送貝寧一生的真正緣由。 時至今日,他是妻離子亡,拭父成王,而后還有殘殺手足的惡名。 玄北不知道這樣夠不夠償還貝寧。 他為人在世,從不肯欠任何人一分一毫。他是個寧愿用手指狠狠摳住懸崖石塊攀爬上來,也不接人一條繩索救助的頑固人。 他手上還有這個王位和幾個忠臣。忠臣或忠于玄北或忠于王又或忠于國家百姓。 剩下一個虞子衿是他的。就只是他的。 玄北不知曉,是初見時朦朧同類人的觸覺使他識出虞子衿的。亦是長久孤寂讓他如此迅速而坦率地接納虞子衿的。他不知曉,實質上他與虞子衿是一道人。一個外柔內剛,一個外剛內柔,同樣無父無母,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摸爬滾打成長起來。他們堅韌又脆弱,殘酷又柔軟,是集齊天下的狠心與良善于一身的。 玄北不會承認這一點。 他只知道,虞子衿是他從死氣沉沉的相府中救出來的,也是他吃穿住行樣樣不缺的嬌養出來的。 虞子衿這個人歸于他是理所應當的。 唯獨這個人是不得讓出去的。 玄北想:不管怎樣也不會讓出去一個虞子衿的。 哪怕牯夏拉暗地散布謠言造勢。哪怕有朝一日他當真淪為他人口中的昏庸無道帝王,或虞子衿是個禍國殃民的妖物,也不會妥協。 生是同生,退一萬步,死該同xue。 不必談及究竟是否出自情愛還是人以群分,這是定死的事。 玄北明白。虞子衿也明白。 他們是綁在一塊的人了,頂多是一塊與天下對立,不會拋下另一人獨自面對。 玄北佇立在貝寧墓前,隱隱感悟這個天下不屬于他,王位也不屬于他。他早晚會拋下一切,帶虞子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貝寧 玄北無聲道:安息吧。孤再不會記掛欠你的一條命了。這個國這個家約是再沒有人會想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