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水風(fēng)清轉(zhuǎn)身要走，問歸途便叫住了他：“阿清，你要去找他們？”

    “關(guān)你什么事。”

    語氣不善，問歸途卻是放下了茶壺，慢慢起身：“我知道你是護犢子，小影的事情你說過，我不覺得他現(xiàn)在再回蒼薊關(guān)會有什么問題。”

    “我也知道。”水風(fēng)清回答的有些嗆人，跟著是冷笑一聲，“他不就是小時候受了點兒委屈，當年韓愈受胯下之辱都……”

    “等下，阿清，你等下，你再說一遍那人是誰？”

    “……韓愈？”

    “韓湘子他舅舅哪里對不起你了？那是韓信！”

    第40章 你這小子不老實

    秋季的早晨，著實有些冷。然而城門已經(jīng)打開，于是這樣的清晨里，商旅們已經(jīng)或是馬隊或是駝隊出了關(guān)，向著女真秋霜城去。

    秋季的草原，蓮草色都是枯黃，商旅們大多穿的是耐磨耐臟的衣服，于是除了藍得澄澈的天空，就只有滿眼的昏黃。駱駝是最不著急的動物，走起路卻也比馬匹穩(wěn)當許多。斑白頭發(fā)卻身板硬朗的老瓢把子抽著旱煙袋，他知道如何在駱駝背上最為舒服。漫漫長路，有個人聊天解悶實在太好，于是老瓢把子也很愿意與那些一同出關(guān)的人說上幾句：

    “你們是第一次去秋霜城吶？那你們可真要后悔。”老瓢把子和旁邊騎馬的年輕人說著話，眼里帶著自得的笑意，“秋霜城，那可是塞上紫珠啊。你們一定會后悔的，怎么沒早點兒出關(guān)見識見識。”

    星河影倒是很給面子，笑了一聲：“原來秋霜城這么有名？大爺，能給我們多說說么？那地方有什么忌諱？”

    星河影旁邊，劍千山整了整頭巾，扯下了擋著臉的地方，只當做圍巾。這時候的風(fēng)不算太大，也不必擔(dān)心隨風(fēng)亂飛的枯草糊人滿臉。有時候他倒是佩服星河影，不論與誰都能很快說到一起。此去秋霜城，他也沒有多少經(jīng)驗，崎醫(yī)師只說那東西放在秋霜城一個叫做眠狼xue的地方，再問具體在哪，崎醫(yī)師就不耐煩把他們兩個打發(fā)走了。說是打發(fā)還有點客氣，她的原話是“鼻子底下長著嘴干什么用的？眼睛找不見不會張嘴問嗎？”

    別說是星河影，就算是劍千山對著她，也慫。

    老瓢把子磕了磕煙袋鍋，笑瞇瞇又咂了兩口煙葉：“前面這個秋霜城，其實不是女真王室在管，而是個江湖門派在管。”

    “哦？”星河影心里有個不太好的想法，看了一眼劍千山。劍千山亦是略略斂眉，沒有說話。老瓢把子舒舒服服吐出一口煙，這才慢慢道：“女真這邊吶，說到底還是化外之地，雖然建筑了一個秋霜城，但是王庭還是他們牧民的那套，不一定往哪跑。當初他們蓋這個秋霜城，就是為了有個跟漢家通商還不交那么多稅錢的地方，蓋好了又不想守在這，索性是把整個秋霜城交給了他們女真的一個江湖門派。這門派說起來也是有名，叫雪狼堡。”

    還真是……

    星河影的臉上沒顯出什么，卻是看了一眼劍千山。之前在白眉山的時候遇到那么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人，劍千山見識廣認出他是雪狼堡的，僅僅是交了手，卻被他跑了。劍千山略是皺眉，只在思考若是真與對方狹路相逢，應(yīng)該如何取勝。

    劍千山便是隱約有了些預(yù)感，星河影卻是繼續(xù)問了下去：“大爺，我們這次來秋霜城是應(yīng)了個朋友的約，他讓我們?nèi)ッ呃莤ue找他，您可知道這個眠狼xue在哪嗎？”

    老瓢把子這時候看了他一眼：“眠狼xue？”

    “嗯啊。”星河影認真點點頭，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十分誠懇。老瓢把子卻是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也像是草原的風(fēng)，干澀，又爽朗：

    “你這小子，你不老實，不老實！”

    星河影本也就是隨口的一句應(yīng)付，這時候卻被老瓢把子一眼就看破。他倒是爽快，被戳破了便大方笑了一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瓢把子好眼力。我們哥倆是真的有事情要去眠狼xue，但是家事不好對人明說。”

    這倒是也沒錯，劍千山心下笑了一聲，他也沒兄弟姐妹，師兄弟和親兄弟就是一樣。老瓢把子也無意非得知道個真假，又嘬了兩口煙袋：“老頭子我呢，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小子，你們倆是真不知道，眠狼xue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去的地方。”

    這倒是奇怪了……星河影還沒開口繼續(xù)問，老瓢把子卻是先問劍千山：“這位小哥兒，你家里人沒跟你說這邊的情形？”

    突然被問了一句，劍千山也有些懵。看他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老瓢把子端著煙袋鍋兒，呵呵笑了兩聲：

    “進了秋霜城，筆直的大道直往里走，就是雪狼堡的總舵。可以說整個秋霜城，就是雪狼堡的天下。雪狼堡里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女真境內(nèi)的商路，只要是有雪狼堡的人在，方圓三十里都絕無賊禍。如果是外人要硬闖進雪狼堡的總舵——”老瓢把子吧嗒吧嗒又抽了兩口煙袋，“那就是喂狼的下場。”

    星河影突然就有了一個不太好的預(yù)感：“您是說，眠狼xue……”

    “對，小伙兒挺聰明。”老瓢把子笑呵呵說著，“眠狼xue，就在雪狼堡的總舵里面。”

    星河影抬手一捂心口，側(cè)身往劍千山身上靠：“啊！！我堵心！我要死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去！”

    渾身都是戲，你才是戲本子成了精簡稱戲精！劍千山一手撐著撒潑耍賴的星河影，一邊問著老瓢把子：“老前輩既然知情，是不是說，有人進去過？”

    老瓢把子看看劍千山，噗嗤又笑了一聲：“小娃兒可比你這兄弟懂事。我只說了雪狼堡不能硬闖，卻沒說眠狼xue不能進。”

    星河影這才好端端坐正了身子，老瓢把子卻是看了看劍千山：“老頭年紀大了，眼睛還沒花，這位小哥兒，你家里長輩應(yīng)該是來過這兒。嗯……待老頭子想想。”他說著，又吸了幾口煙袋鍋，“嗯，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兒了。你倆長的不像，倒是看著像。”

    星河影聽著就笑了一聲：“大爺，您這話不對啊，什么叫長的不像看著像啊？”

    于是老瓢把子笑呵呵又吸了一口煙袋：“我還見過一個跟你看著像的，不過他可比你穩(wěn)重多了。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奔著眠狼xue去的，反正他是鬧得整個雪狼堡炸了鍋一樣。那人啊，比你可穩(wěn)重多啦。”

    星河影想到一個人，卻只是想了想。老瓢把子已經(jīng)又笑了起來：“然后吶，那個人走了沒多久，雪狼堡還沒消停過來，另一個人就又來了。我就說那個人跟小哥兒肯定是有關(guān)系，”老瓢把子上下打量劍千山，“不過他看著可沒小哥你有精神，他那雙眼睛，嚇人啊。”

    “嚇人？”星河影下意識問了下去，于是老瓢把子又磕了磕煙袋鍋：

    “對嘍，嚇人哦。”老瓢把子說，“那人啊，也是白衣服，帶著劍，看著真跟仙人似得。就是那個眼睛，全是紅血絲，那眼神跟瘋子一樣。”

    第41章 天上掉下來的不一定是餡餅

    秋霜城的確是個很美的地方。

    秋季到了，連綿的綠草這時候大多枯死，河水也退了一些，卻依然看得出秋霜城是建在個背山面水的位置。草原的山或許也算不得山，比起劍門十三峰只算個土坡；然而在一片高原上，逶迤連綿的山坡，反而顯得這片大地更是空闊。

    秋霜城，就是這片空茫大地上的一捧珠玉。

    星河影的略是勒馬，歪著頭，又笑了一聲：“師兄，我一直以為，叫做城的地方都要有城墻的。”

    劍千山也是低低笑了一聲：“我也這么以為。”

    大概第一次來到這里的中原人都是會意外的，秋霜城，并沒有城墻。

    一條官道直插進城內(nèi)，在城門前立著個山門牌樓，看著和漢地的榫卯牌樓雖然很像，但是飛檐上沒有掛鈴鐺。朱漆的主體加上藍綠的彩繪，倒是有種熱熱鬧鬧的貴氣。

    山門之后，官道兩旁就是商鋪。商鋪混雜民居，倒是熱鬧。一眼當然看不到這城盡頭，與其說是秋霜城修路，更像是這條路兩旁聚集了商旅成了個城鎮(zhèn)。

    若是僅僅如此，當然不夠它是塞上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