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所有類似的活動一樣，正菜上桌前領導總要來兩句。也許想掩飾剛發(fā)生的斗毆事件，國際合作部劉主任講得特別熱情，從圣腓立比學院的悠久歷史夸起，直到最近的三次籃球聯(lián)賽總冠軍，足足二十分鐘沒有停下的意思。

    圣腓立比學院起源于兩個多世紀前，不列顛商人踏上東南亞星島，建立殖民地。為解決殖民者孩童的教育，傳教士創(chuàng)辦了一所初級教會學校。

    星島是連結東西方航路的中轉港口，很快興旺發(fā)達，教會學校隨之發(fā)展成綜合性大學，享譽學術界。

    上世紀世界大戰(zhàn)后，星島獨立。島上華人的比例非常高，因此與華國關系良好，民間常有交流來往。

    籃球是圣腓立比學院的傳統(tǒng)項目，近年來尤其強悍，已連續(xù)奪取三屆亞細亞洲大學生聯(lián)賽的冠軍，在世界爭霸賽上僅負于米國的杜克大學。

    這次圣腓立比學院造訪華國，是爭奪新一屆賽事的小組出線權，對手為華國燕京師范大學。燕京師范也是一支強隊，圣腓立比學院很重視，在賽前特意進行一系列熱身賽。

    東海大學的籃球水平位列華國八強，是合適的熱身對手，對圣腓立比學院來說既可鍛煉隊伍，又能樹立信心。

    終于劉主任完結了長篇演講，接下來圣腓立比學院的官員很簡練，僅感謝東海大學的款待，稱贊東海市的美麗，說了不到一分鐘。

    比賽時間到，裁判準備入場。

    東海大學的隊員互相擊掌，大聲吆喝，鼓舞士氣，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

    圣腓立比學院的隊員圍成圓圈安靜肅立，手指在胸前劃十字，低聲唱誦。

    “主啊，請使我成為你和平的工具，

    哪里有仇恨，讓我播種仁愛，

    哪里有傷害，讓我播種寬恕，

    哪里有猜疑，讓我播種信任，

    哪里有絕望，讓我播種希望，

    哪里有黑暗，讓我播種光明，

    哪里有悲傷，讓我播種喜樂。”

    祈禱聽上去像一群謙遜博愛的圣母，然而打起球來，他們露出了獠牙。

    圣腓立比學院上場的五名球員體格強壯，最矮的一個在一米九以上，因而采用硬朗粗暴的戰(zhàn)術，高舉高打，卡位、籃下強攻、搶籃板、高空傳球等多方面壓制住東海大學隊。

    東海大學投籃時，面對防守隊員像面對一座高山，很難找機會出手；反之，圣腓立比的投籃視防御如無物，命中率高。

    而且，圣腓立比學院隊是球場老油條，小動作特別多，堪比職業(yè)球員。對抗時胳膊肘頂，搶高空球時暗中推搡，蓋帽時劈頭蓋臉直接朝人下手，等等。

    東海大學隊大部分出身于體校，雖然也會一些小把戲，但遠不及對手，被干得人仰馬翻。

    不一會兒，雙方隊員起了數(shù)次沖突，火藥味濃重，觀眾發(fā)出一陣陣噓聲。

    孟彥超的離去也是不利因素之一，替補大前鋒周泰的身高和力量明顯遜色，根本搶不到籃板，控制權基本上在圣腓立比學院手中。

    比賽進行五分鐘，分數(shù)拉至0：2，東海大學黃教練叫了兩次暫停，沒能挽回頹勢，以9：9結束第一節(jié)。..

    第二節(jié)依然潰不成軍，圣腓立比一度連得十五分，東海大學已用完上半時的兩次暫停，教練在場外干著急。

    快結束時，圣腓立比進攻犯規(guī)，杜運韜邊線發(fā)球給周泰，周泰突破至3秒區(qū)，跳起投籃。

    圣腓立比的5號大前鋒霍姆斯蓋帽，同時踢周泰的小腿。

    周泰慘叫一聲，從半空跌落，抱著腿在地上打滾。他的小腿迎面骨撕掉一大塊皮rou，鮮血淋漓。

    東海大學的隊員怒了，呼啦涌上來，斥罵、推搡霍姆斯。圣腓立比的人不甘示弱，也圍上前，還以顏色。雙方拉拉扯扯，眼看要斗毆。

    裁判努力阻止，不起作用。東海大學隊員早就為對方的臟動作憋著一肚子火，對周泰的惡意犯規(guī)是火上澆油，讓眾人情緒失控。

    場外的觀眾也是群情激憤，有人朝圣腓立比學院球隊席扔飲料瓶，問候他們的女性親屬。

    學校領導進場救火。

    領導嘛，總是高瞻遠矚，以大局為重。國際友人遠道而來，咱們應顯示泱泱大國的胸懷，是不是？

    其實不是，領導沒那么幼稚。領導的真正小算盤是維穩(wěn)，亂子鬧大會被上面追究，丟掉烏紗帽。

    我大華自有國情在此，天大地大不如領導最大，一級壓一級。任憑你英雄好漢，在領導面前都得裝孫子。

    東海大學的隊員憤憤不平，但無可奈何，只得忍住氣散開。

    周泰送往校醫(yī)院治療，黃教練換上一名替補。比賽草草繼續(xù)一分多鐘，第二節(jié)終了。

    氣人的是，霍姆斯沒判罰惡意犯規(guī)，只記為侵人犯規(guī)。嚴重惡意犯規(guī)可直接罰下場，侵人犯規(guī)是普通犯規(guī)，累計五次才下場。

    裁判是籃球協(xié)會派來的，一路上跟隨圣腓立比學院好吃好喝，小禮物收到不少。

    “不打了，這比賽沒法打！”一名東海大學隊員踢翻地上的飲料箱，怒氣難以抑制。

    另一人罵道：“特么一幫人渣，太黑了！一場破熱身賽，犯得上嗎，神經病！”

    教練黃健和隊長杜運韜悶悶不出聲，以他倆的職位，理應凝聚球隊向心力，平息隊員的怨氣。然而兩個人同樣深懷不滿，一時間懶得多說。

    “黃教練，你們是不是缺少大前鋒，我毛遂自薦。”

    一個聲音響起，眾隊員轉頭望去，機電學院的沈澤來到球隊席。

    球隊有兩名大前鋒，孟彥超負氣走了，周泰受傷，剛才臨時上場的隊員本職是得分后衛(wèi)，不能勝任大前鋒。

    學校打籃球的好手總共幾十個，沈澤大家都認識。黃健挑新隊員時考察過，認為沈澤的技術尚可，但身體素質偏軟，頂不住全國賽場上的專業(yè)級猛男。

    “我記得你打小前鋒？”黃健質疑。

    “不，我中學時一直練大前鋒，上機電學院后因為球隊缺小前鋒才改行。”

    黃建將信將疑，問杜運韜：“是嗎？”

    球員打固定位置長期養(yǎng)成的技戰(zhàn)術掩蓋不了，小前鋒就是小前鋒，大前鋒就是大前鋒，無法混為一談。沈澤在院隊的表現(xiàn)顯而易見是小前鋒，沒專門練過大前鋒。

    杜運韜知道好友在撒謊，想勸他冷靜。圣腓立比學院隊是一群牲口，兇殘狠辣，連東海大學最壯實的孟彥超都夠嗆能硬抗，別說沈澤的小身板……不對，孟彥超被沈澤k了呀！

    黃健也想到這上面，對沈澤升起興趣。不過，身為教練顧慮多一些，沈澤剛大鬧一場，學校領導沒好印象，讓他上場合適嗎？

    “沈澤籃球打的挺好，我看行。”助理教練穆尼奧斯cao著流利的華語插言。

    這是一位銀發(fā)灰眼的歐羅巴人，當今享有盛譽的數(shù)學家。兩年前，他發(fā)表300頁論文，宣布證明了世紀難題《bsd猜想》，引起轟動。

    全世界看懂論文的數(shù)學家寥寥可數(shù)，正確性暫時存疑，但公認那是一項有極大價值的研究。

    穆尼奧斯原任職于不列顛帝國理工學院，兩年前忽然對華國文化產生興趣，向東海大學求職。學術界對此深感困惑，就算喜歡華國，有燕大、滬旦之類的頂尖學校可選，到東海大學實在是屈就。

    東海大學受寵若驚，給予最優(yōu)厚待遇，隨穆尼奧斯自行安排教學任務。

    入職后，穆尼奧斯帶兩名博士生，發(fā)表幾篇有影響的論文，與同事相處融洽，深受好評。

    這個新學年，穆尼奧斯要求給本科生上基礎課，說是喜歡同年輕人交流，激發(fā)靈感。再次讓人大跌眼鏡，他不教數(shù)學系，選擇了自動化系一年級新生。

    沈澤最近一次出現(xiàn)幻覺，就是在他的課堂上。

    穆尼奧斯文武雙全，大學時代打過米國naa聯(lián)賽，來東海大學后興致不減，經常往校隊跑，被聘為兼職的助理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