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茬的來的匆忙，去的也匆忙，“恒山派百年來未有過男掌門”的大旗尚未展開，便已偃旗息鼓，夾著尾巴逃跑了。至于被藍鳳凰忽悠著上見性峰觀禮的旁門左道，皆是喝酒吃rou之徒，哪能安排在大院里，只好送去了山腳下的恒山別院，叮囑他們安分守己，莫惹出了什么事端。

    恒山派即是佛門，招待來客的也是素齋，素齋之后，李慕白本想著下山去找某人“慰問慰問”，哪知又被方證攔住了手腳。

    方證道：“李掌門，老衲和沖虛道兄二人有幾句話，想和掌門人商議。”

    嘖嘖，李慕白戀戀不舍地往山下望了眼，卻也答應了，想來必是為五岳劍派合并之事。當下吩咐了儀和、儀清等弟子分別招待賓客，才向方證、沖虛二人道：“見性峰山后，磁窯口關側有一座山，叫作翠屏山，峭壁如鏡。山上有座懸空寺，是恒山的勝景。二位前輩若有雅興，讓晚輩作向導一游如何？”

    沖虛道人摸了把胡子，喜道：“久聞翠屏山懸空寺建于北魏年間，于松不能生、猿不能攀之處，大發人力，憑空建寺。那是天下奇景，貧道仰慕已久，正欲一開眼界。”

    李慕白引著方證大師和沖虛道長下見性峰，過磁窯口關，來到翠屏山下。

    方證與沖虛仰頭而望，見飛閣二座，聳立峰頂，宛似仙人樓閣，現于云端。

    方證嘆道：“造此樓閣之人當真妙想天開，果然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許是李慕白想多了，總覺得方證一語雙關，不得不留心思。

    三人緩步登山，來到懸空寺中。那懸空寺共有樓閣二座，皆是三層高樓，凌虛數十丈，相距數十步，兩樓之間，聯以飛橋。

    走過第一座樓閣，驀然想起當初那晚，東方找過來，就在此處做了些臉紅心跳的事情，如此一想便覺胸中血氣翻涌，若不是云霧繚繞，方證與沖虛二人早已見著了李慕白臉上詭異的粉紅。只覺是在山上呆久了，又或許是練功生熱，自己哪有那么想她，哼！

    寺中還有一老婆婆看守打掃，見到李慕白等三人到來，瞠目以視，尤其是對著李慕白，全沒有好臉色，既不招呼，也不行禮。

    之前在懸空寺養傷的時候便見過，知道這老婆婆又聾又啞，什么事也不懂，偶有一次看見老婆婆對著儀琳小尼姑的身影目光慈愛，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只一瞬又恢復如常。不知此人來歷，心中覺得似乎忽視了什么而不察，當下也不理睬，和方證、沖虛來到飛橋之上。

    飛橋闊僅數尺，若是常人登臨，放眼四周皆空，足底生云，有如身處在天上，自然不免身心大駭，手足如廢，但三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臨此勝境，胸襟舒暢。

    方證和沖虛向北望去，于縹緲煙云之中，形勢極是雄峻。方證說道：“古人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里的形勢，確是如此。”

    沖虛瞇著眼望著方證如此感概，不禁感嘆：“北宋年間楊老令公扼守三關，鎮兵在這兒，這原是兵家必爭的要塞。始見懸空寺，覺得鬼斧神工，驚詫古人的毅力，但看到這五百里開鑿的山道，懸空寺又渺不足道了。”

    “哦？這整條山道是人工開鑿的？”李慕白坐看二人話頭將引向何處，只隨意開口問道。

    沖虛道：“史書記載，魏道武帝天興元年克燕，帶領士兵自中山歸平城，招募士卒數萬人開鑿恒嶺，通直道五百余里，磁窯口便是這直道的北端。”

    方證接過話頭：“所謂直道五百余里，當然大多數是天生的。北魏皇帝發數萬兵卒，只是將其間阻道的山嶺鑿開而已。但縱是如此，工程之大，也已令人橋舌難下。”

    二人見李慕白并不接話，自白霧向山澗底部望去，也不知在望什么。沖虛咳嗽兩聲清嗓，道：“權勢這一關，古來多少英雄豪杰，都是難過。就算不是皇帝，今日武林中所以風·波迭起，紛爭不已，還不是為了那‘權勢’二字。”

    李慕白微微一笑，心中尋思：他說到正題了。笑道：“倒要請教二位前輩了。”

    方證道：“李掌門，今日嵩山派的樂厚率眾前來，為的是什么？”

    “自然是左盟主要阻止晚輩當恒山派的掌門。”

    方證又問：“那左盟主為何要阻止你當恒山派的掌門？”

    “左盟主要將五岳劍派并而為一，晚輩曾阻撓他的大計，還殺了不少嵩山派的人，左盟主對晚輩自是痛恨之極。”

    方證笑了，問道：“你為什么要阻撓他的大計？”

    李慕白看他抿嘴一笑，道：“是為報恒山三位師太對在下的救命之恩罷了。”

    方證先是一噎，不通其中關竅，但狐貍還是老辣，沖虛趕緊接上：“那李掌門自然知曉左冷禪野心極大，要做武林中的第一人。自知難以服眾，只好暗使陰謀。”

    張口一個“李掌門”，閉口一個“李掌門”，方證也沒讓李慕白開口，又道：“左盟主文才武略，確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五岳劍派之中，原本沒第二人比得上。不過他抱負太大，急欲壓倒武當、少林兩派，未免有些不擇手段。”

    有些話沖虛說得，方證卻不宜說出口，“少林派向為武林領袖，數百年來眾所公認。少林之次，便是武當。更其次是昆侖、峨嵋、崆峒諸派。慕白小兄弟，一個門派創建成名，那是數百年來無數英雄豪杰，花了無數心血累積而成，一套套的武功家數，都是一點一滴、千錘百煉的積聚起來，決非一朝一夕之功。五岳劍派在武林崛起，不過是近六七十年的事，雖然興旺得快，家底總還不及昆侖、峨嵋，更不用說和少林派博大精深的七十二絕藝相比了。”

    李慕白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尋思：若非當初少林助李唐建國，許地產，批武僧，活脫脫的合法武裝集團，不然哪來少林于世之地位？武當起于宋，興于當代，因著什么“內家外家”的功夫，便與少林分了一二。至于其他門派三四五，五岳劍派不過爾爾，如今也起了當霸主的心思？兩只老狐貍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沖虛道：“左冷禪當上五岳劍派盟主，那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將五派歸一，由他自任掌門。五派歸一之后，實力雄厚，便可與少林、武當成為三足鼎立之勢。那時他會進一步蠶食昆侖、峨嵋、崆峒、青城諸派，一一將之合并，那是第三步。然后他向魔教啟釁，率領少林、武當諸派，一舉將魔教挑了，這是第四步。”

    心中失笑：第五步就是當了武林盟主，再而就是稱帝了？那也得左冷禪有這個本事！

    李慕白只隨意應付一句，表示贊同，哀嘆江湖中必然掀起血雨腥風。自己也曾見不得血腥，而后他人殺戮事不關己，到如今這般漠視人命……就算是江湖的血雨腥風，自己大概也會進去攪一趟罷，就算是為她。

    二人貶低一陣左冷禪，便又引到了《葵花寶典》之上。

    方證問道：“掌門可聽過《葵花寶典》的名字？”

    “聽過，江湖盛傳是一本絕世武功。”何止聽過，還看過，信不信我張口便能背出來？

    方證緩緩說道：“這部《葵花寶典》，武林中向來都說，是前朝皇官中一位宦官所著。至于這位前輩的姓名，已經無可查考，以他這樣一位大高手，為什么在皇官中做太監，那更是誰也不知道了。至于寶典中所載的武功，卻是精深至極，三百余年來，始終無一人能據書練成。百余年前，這部寶典為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所得。當時莆田少林寺方丈紅葉禪師，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了不起人物，依照他老人家的武功悟性，該當練成寶典上所載武功才是。但據他老人家的弟子說道，紅葉禪師并未練成。更有人說，紅葉禪師參究多年，直到逝世，始終就沒有練寶典中所載的武功……”又道華山弟子偷看《葵花寶典》至劍宗氣宗不和，林遠圖得之寫成《辟邪劍譜》……

    三百多年沒人練的東西就能成了武林至尊的武功秘籍？既然無人練成，世人傻才當它是寶貝，可笑！

    沖虛提到當年華山劍宗氣宗之爭，悻悻然道：“當年武林中傳說，華山兩宗火并之時，風老前輩剛好在江南娶親，得訊之后趕回華山，劍宗好手已然傷亡殆盡，一敗涂地。否則以他劍法之精，倘若參與斗劍，氣宗無論如何不能占到上風。風老前輩隨即發覺，江南娶親云云，原來是一場大騙局，他那岳丈暗中受了華山氣宗之托，買了個妓·女來冒充小姐，將他羈絆在江南。風老前輩重回江南岳家，他的假岳丈全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江湖上都說，風老前輩惱怒羞愧，就此自刎而死。”

    沖虛話落，那邊方證連使眼色，嘆一聲：“阿彌陀佛。

    “……”

    你們這般編排風老頭，他知道么……難怪他一副邋遢模樣，比之獨孤師父有過之而無不及，果然是失戀之后生無可戀，全沒了打扮的心思，若非衣衫并未烏漆麻黑，豈與乞丐無異？再想二位師父雖然裝扮樸素，卻都有一副仙骨，出入秘境也是成雙成對的……

    方證見沖虛張口，洋洋自得，似乎還想爆風清揚的舊事，趕緊開口阻攔，“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和尚、老道士來到恒山，一來是為逍遙公子捧場，二來是為正邪雙方萬千同道請命。”

    老道被老和尚瞪的一愣，反應過來，趕緊接話，“是呀，左冷禪倘若當上了五岳派掌門人，江湖殺戮，不知何時才能停止。”

    “二位的意思……是想讓晚輩當五岳派的掌門人？”

    二人見李慕白似乎很上道……

    “二位前輩從何可見晚輩能當了五岳派的掌門？”李慕白笑瞇瞇的，‘快說我的好話，快快快。’

    二人覺得，這年輕人不但上道，似乎……還有一點狡猾？

    老道撫著胡須，一時大意捋下兩根，心疼不已，看了眼老和尚，哪知老和尚不為所動，只顧著對李慕白道：“今日觀禮，想必掌門人也知道，泰山、衡山、華山皆無人來賀，顯然已對嵩山妥協，如今喂有恒山一家獨扛大旗。這掌門人的位置，老弟是背得背不得都要背。一則，江湖盛傳逍遙公子是個行俠仗義、逍遙自在之人；二則，定閑、定逸師太生前曾盛贊于你，說你武功一絕，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不會欺壓五岳劍派的前輩與門人弟子；三則……我們也都看得出來，逍遙公子與魔教左道交好，你倘若做了五岳派的掌門人，老實說，就算不門規松弛，也不會攻打魔教，不會來吞并我們少林、武當。大概吞并峨嵋、昆侖諸派的興致，老弟也不會太高。”

    李慕白悻悻一笑，尋思：若東方決心已定，別說三足鼎立，就是武林盟主我也將那名頭掙來，躺若真的成了武林盟主，必然是要與朝廷對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一想到什么東廠西廠、錦衣衛，腦仁一陣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