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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歸云守在線閱讀 - 歸云守_分節閱讀_127

歸云守_分節閱讀_127

    雷重秋苦苦一笑道:“我這身子鐵打不壞,吃上兩記奔雷掌又有什么大礙…只是沒想到臥床幾日…身邊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雷敬春自從聽說路欽良死了,便知他這心腸柔軟的哥哥,定會傷懷。他也沒什么好辦法,只好靠在哥哥肩上,然后安慰他道:“尉貍死了以后,路狼就一直不太對勁,如今也算是去九泉之下相見了。你就別太傷心了。”

    雷重秋把他腦袋推開,往邊上挪了挪,悵然道:“情深刻骨…難能同生…唯有共死…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雷敬春又蹭到他身邊,將他胳膊一挽,輕聲道:“幸與不幸的,也只有他二人知曉。你就別cao心了。我問你,爹爹真的,快找到那什么神兵利劍了?”

    雷重秋掙脫開弟弟的手臂,道:“是啊…依著那些琴譜詩句,等到寒月冬至,應該就能把東西取出來了。”

    敬春明媚一笑,道:“等幫他把那些東西找到了,我們就走吧?他處心積慮找了這么多年,我們助他達成所愿,也算能報他養育之恩了。”

    雷重秋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即便弟弟不說,他也早就動了遠走的心思,可臨到眼前,他又不太放心。他原本是想,自己獨自逃開,留下敬春照看爹娘,他若是不聽話,還有路欽良和沈歡守著。可依著如今的形勢看來,自己非但走不了,還被鎖的更嚴實了。

    重秋長長的嘆了口氣,往身邊的石橋柱上一靠,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好。雷敬春倒是看的開,他兩腿一盤,往地上一坐,就開始暢想出了莊子以后的生活。“哥,”敬春嬌嬌一笑道:“你倒是說說,你想去哪里啊?”

    雷重秋動動眼皮,低聲道:“去東京…”

    雷敬春點點頭說:“好似是不錯,你上次從東京城里帶回來的那些小東西,我都留著吶,確是精巧可愛。那我們冬至一過,便離莊東去,說不定,還能趕在汴梁城里過個年!話說你去年元夕便是在汴京過得吧?可是熱鬧?”

    雷重秋突然想到,其實弟弟也與自己一樣,在這清清冷冷的萬鈞莊中長大,何曾真的嘗過世間溫情。也正因如此,他才總對自己抱有這異常怪異的感情和期許。他心頭一軟,琢磨片刻,便將自己上次在東京城里游的園,觀的舞,賞的花,遇的人慢慢的說與弟弟。他看弟弟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忍不住走過去,揉揉他的頭道:“人間仙境,名不虛傳。等放下爹爹的事,我便帶你去看看吧。”

    敬春自是開顏,一把摟住哥哥。雷重秋死命把他推開,怒道:“別鬧!”

    敬春哪肯聽他的,一股腦的往他身上躥,嚇得雷重秋拔腿就跑。敬春一面笑著,一面追他而去。

    是夜,萬鈞莊里逐漸暗了下來,佛堂之中燭燈搖曳,一華服婦人雙掌合十,跪在蒲團上,喃喃念誦著什么。文夫人聽到身后傳來叩門之聲,便緩緩起身,走到門前,推門一看,見是萬鈞少主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向她微微一笑。文夫人對雷重秋沒有太多的感情,既無關懷,也無責罵,名為母子一場,不過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她輕聲問詢道:“這么晚了,還不休息?”

    雷重秋向她躬身一拜,道:“故人西辭,重秋難眠…想借夫人佛堂一用,求佛祖佑他,莫要徘徊留戀,早入輪回…”

    文夫人聽出來他這是要給路欽良上香,便將他迎進來,親自取了長香三支,小心交給他。雷重秋重重謝過,捏著長香,跪拜在佛龕面前,低聲念道:“路大哥,我們相識一場,少說也得十年又多…你原先總罵我優柔寡斷,婦人之仁,沒有半點鐵血男兒的模樣…現在想來,也確是如此…重秋力薄,承不了爹爹的衣缽,本想著還有你們能伴他左右…誰曾料到天意這般難測…肖伯伯,尉jiejie還有你…一個一個離他而去…我…”重秋心中凄苦,喉頭哽咽,不免濕了眼眶。他抬起袖子,抹去淚水,默默啜泣兩聲。

    文素英在旁看著,心里也有些不忍。她嫁到雷家二十年,看著雷重秋一點一點長大,雖不疼愛他,也知這孩子甚是可憐。他活在自家莊子里,卻無依無靠,常伴父母身旁,卻始終板著個臉,難見半點笑顏。他不是個討巧的孩子,只是守著自己的本分,唯唯諾諾的混著日子。他似乎生來便沒有習武的天賦和悟性,是以勤學苦練這么些年,身上的修為,還不抵敬春一半。但他是個善良的孩子。雷震對他再冷漠,一日兩餐。他都會算好時辰,送到雷震身邊,風雨無阻,終年不歇。他悉心料理一莊子人的飲食,日日不重,月月有新。

    文素英還記得他上次自東京回來,給他們每個人都帶了禮。都不是什么珍貴之物,倒也能看出他用了心思。至于雷震手下那些人,文素英與他們更是沒什么往來,只是覺得一個個都戾氣甚重,心懷鬼胎。敬春整日胡作非為,雷震不管,她也管不住,只能常伴佛前,為他積些功德。她靜靜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淚痕,凄凄冷冷的年輕人,覺得他好似就不是這個莊子里的人一般。

    她愣了會神兒,聽雷重秋又道:“路大哥…爹爹這些年一直在找的東西,總算是湊齊了…他前幾日帶回了芙蓉游和松弦弄…雖不知是怎么拿到的,不過終于能了結他的夙愿…你既已離去…便將生前的執念都放下吧…你與尉jiejie若是有緣,來生必能再續…重秋若是無法尋得你二人尸骨,也會在莊子后山為你們立上衣冠冢…生不能同衾,死卻能同xue…重秋也就只能為你們做這些了…愿你在天有靈,能護得爹爹,達成所愿…”說完這番話,雷重秋向著佛龕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后把長香,小心插在香爐里。

    文素英輕輕嘆了口氣,輕聲道:“你既是有心,便多留一會兒。聽我為他念段往生咒吧…”

    雷重秋趕忙謝過,又恭敬的跪在了蒲團上。佛堂里萬籟寂靜,只能聽到文夫人喃喃的誦詠和雷重秋輕微的呼吸聲。

    文夫人輕聲道了句佛號算是禮畢,她看雷重秋依然紅著眼眶,微微搖搖頭道:“你啊…與萬鈞哪有半點相像…真是造化弄人…”

    雷重秋苦澀道:“大家都這么說…說我定是抱錯了…敬春才是爹爹的親骨rou…”

    文素英勾勾唇角,輕笑道:“你覺得敬春,與萬鈞相像?”

    聽夫人這么一問,雷重秋倒是愣住了。弟弟性子驕縱跋扈,生的俊美,但橫看豎看,好像也找不出雷震的影子。雷敬春天天黏著他,說自己與他不沾半點血親,這話,他本是不信。可真聽夫人問起,雷重秋突然也有點動搖了。他怯怯的看了文夫人一眼,支支吾吾的答道:“重秋…不敢說…”

    文素英輕輕一笑,道:“這有什么不敢說的。不像就是不像,能像才奇怪呢。萬鈞將我娶過來,不過是想借用文家在梓州的勢力。我嫁到這莊子里,也不過是想將心上人的孩子保住。所謂各取所需,也就是如此了。”

    雷重秋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驚愕的看著文夫人,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那、那、那…”他磕磕巴巴道:“爹爹他不知道嗎?”

    文夫人漠然的掃他一眼,答道:“誰知道呢…他只在乎文家的名氣,至于敬春,他才懶得管那些…只是他這人,野心是有,謀略不足,搗鼓了這么些年,也不過如此。”

    雷重秋實在無法想象,以自家爹爹那孤傲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替別人養孩子,會作何反應。

    文素英無奈道:“他倒是深明有舍才有得。況且他心里,也有他守著的人吧。”

    雷重秋小心的問道:“我娘嗎…?”

    文素英搖搖頭道:“恐怕不是…據我所知,你娘是雷老莊主,也就是你祖父給他選的人,不過父母之命罷了。我也不知他心里的人是誰,只是偶然見過,他曾望著莊子里的梅樹發呆。叫我遇到之后,第二日,他便將那些梅樹,都給砍了…”

    長輩的舊事,雷重秋也不想多做探尋。他又陪文夫人待了一會兒,便說夜已深了,勸夫人早去歇息,自己則躬身離了佛堂。

    他出來以后,沒走幾步,覺得院子里頭,好似有人,心生疑竇,便提袍去探。他行至中院,見赤楓樹下,坐了個他頂不喜歡的人,正在自斟自飲。他轉身就走,卻被那人喝住了。

    “哎呀呀,這不是少莊主嗎?這么晚了還沒睡?來來來,同老魏一道喝兩杯唄。”

    雷重秋沒辦法,只好又轉回去,走到魏熙身旁。他努努嘴,向魏熙道:“魏大哥…挺有雅興的哈…”

    魏熙看他眼圈紅紅的,便道:“人都死了,傷心也沒用。再說他活著的時候,我也沒見你們走的多近啊?”

    雷重秋氣結,心說我就是不愿意跟你這種無情無義之人說話。他哼了一聲,怒道:“我如何看待路大哥,那是我的事,不勞您言狐使費心。”

    魏熙見他生氣了,忙擺擺手道:“誒誒誒,別氣別氣。怪我嘴笨,不會安慰人。我是想說,行走江湖者,心腸要硬些,不然難成大事。”

    雷重秋道:“若是要成大事,非得失仁義,斷情緣。舍了知己,離了相思,落得一個孤家寡人。那依重秋拙見,這大事,不成也罷!”

    魏熙無奈道:“他們皆說,你與莊主沒有半點相像。老魏看來,卻是很像嘛。只不過你比他幸運些,該有的,還都在。”

    雷重秋白他一眼,沒做言語。

    魏熙又道:“等尋到了至寶,你可是要跑?”

    雷重秋一愣,額上冷汗,刷就下來了。

    魏熙看他那樣子哈哈笑道:“我說少莊主啊,你就別白費心機了,你跑到哪里都一樣。心腸不狠起來,去哪都是受人欺負。”

    雷重秋爭辯道:“我以真心待人,便會有人真心待我!我遍尋天下,必能尋得知己!”

    魏熙冷冷一哼道:“乳臭未干。”

    雷重秋盯他半晌,突然笑了。魏熙覺得奇怪,問道:“何事可笑?”

    雷重秋道:“笑你可憐。”

    魏熙更是疑惑,問道:“老魏哪里可憐?”

    雷重秋也不急答他,只是俯下身去拎起地上的酒壇子,灌了兩口,擦了擦嘴,才道:“憐你虛長我這些年歲,既未遇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亦不知紅顏錦素相思情甜。簡直枉來人世走一遭!”

    魏熙騰的跳起來,怒道:“你怎知我未遇過斷琴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