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清曉心說，認(rèn)識你們之前我是活的挺瀟灑的，現(xiàn)在可就不是了。要是能把你哥那個氣短的毛病治好了，花多少錢我也愿意。他看了看不兒和樓上的白鷺，問道：“所以你們的功夫，都是在墨黎谷學(xué)的了？”

    不兒點點頭說差不多吧。

    盧清曉又問：“那既然你們都會功夫，為什么云翳不會呢？”

    他此話一出，桌上的氛圍突然凝結(jié)住了。

    星若難得放軟了口氣，撇嘴道：“別什么都cao心，問那么多干嘛。”

    不兒看了星若一眼，沖盧清曉輕輕搖了搖頭。盧公子只好乖乖閉上嘴抿住雙唇。三人都默不作聲，各懷心事。

    這時，戀沙客棧的門外，傳來一陣馬的嘶鳴。緊接著一個武夫模樣的人翻身下馬跑了進(jìn)來。小二準(zhǔn)備迎客卻被這人擋開，他在大堂里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了坐在角落里的不兒他們。來人連忙小跑過去對著星若單膝跪下，拱手拜道：“藍(lán)堂主！司馬堂主有令，讓弟子接您速速回去。說有要事相商！ ”

    星若盯著這人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確實是司馬賢堂里負(fù)責(zé)跑腿的張遠(yuǎn)，于是問道：“又出什么事了？”

    張遠(yuǎn)好像有點為難，思索了一下說道：“不知什么緣故，門里的弟兄們突然都有中毒的跡象，已經(jīng)倒下二三十個了。司馬堂主應(yīng)付不過來，秋堂主的作風(fēng)您是知道的，馮堂主自己也中招了，所以特派弟子快馬加鞭來招您回去。”

    “什么？！下毒下到祖師爺頭上了？”星若氣的一腳蹬翻了長椅，心里把這鬧事的孫子罵了一百八十遍。

    他抬頭看了看依舊守在綾影門前的白鷺，心想怎么也得在走之前見他一面。于是抄起鐵鞭掛回腰間，縱身一躍，兩個起落就停在了綾影門前。

    “白鷺！你讓我進(jìn)去跟他說句話，說句話我就走。”

    白鷺抱著胳膊堅定的搖了搖頭。

    星若知道他要是跟白鷺打起來，綾影多半會出來，但是他實在不想那樣，最后沒轍只能沖著屋里喊道：“云翳！門里突然有事我得回去看看。你讓我進(jìn)去跟你說句話行不行？”

    屋子里沉默了半晌，幽幽傳出一句：“有事你就先去辦吧。有什么話以后再說。”

    星若真的有一種一鞭子把這破門打爛的沖動，但是左思右想還是忍了下來，氣的快把門口的地板跺穿了，但是里面人就是不出來他也沒辦法。他知復(fù)仇之事是綾影心中執(zhí)念，更知這么多年每每遇到線索被斷，綾影都得獨處許久，一是平復(fù)心中之憤恨，二是再做新的打算。每到這種時候都讓星若倍感煎熬，那種你從心底里想幫他就是使不上勁的無力之感，只能化作錐心之痛扎在少年心里。

    他掙扎許久，終是垂下眼簾，扶著木門惆悵道：“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去去就回…”說完他又拉著白鷺叮囑了一番，跟不兒道別之后，帶著張遠(yuǎn)飛馳而去。

    綾影一直在客房里悶到了掌燈的時候，才推門出來。盧清曉見他除了有些憔悴，神色跟往常一樣，這才松了口氣。不兒拉著哥哥把星若說的事兒重復(fù)了一遍，又轉(zhuǎn)述了張遠(yuǎn)的話。綾影聽完覺得有點奇怪。天虹門本就是擅長使毒的門派，馮越澤更是此中高手，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在自己老家讓人下了毒呢。綾影下意識的伸手要從筷子筒里抽支筷子，只覺手上一熱，他抬頭一看，竟是被清曉一把攥住了。

    盧清曉把筷子筒丟到一邊，瞪著他問道：“你累不累？你能不能休息休息？你這腦袋上的白頭發(fā)，都快趕上我爹了！”

    說完他又瞪了眼不兒，說道：“你跟他說這些干什么。五味散的事兒我明天給你跑趟腿告訴梅曼楠不就完了，天虹門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你還嫌他煩心事不夠多是怎么著？”

    不兒沒想到盧清曉會兇她，但是自知理虧，乖乖噘著嘴道了歉。

    綾影看這情景反倒笑了，說：“我們家不兒，竟然也有這副表情。清曉你好生厲害啊。”

    盧清曉把他的手往桌上一按，喝道：“我沒跟你開玩笑！你明天給我乖乖休息一天，后天咱們出發(fā)回京。”

    綾影和不兒趕緊連連點頭，說但憑盧公子安排。

    幾人次日休整采購一番，隔日便按照盧清曉的計劃出發(fā)回家。只是臨行前綾影讓白鷺又聯(lián)系了一下墨黎線人，安排他通知墨黎谷查天虹門的事，查出任何線索速速來報。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里第二章 就結(jié)束啦~

    三 月落天虹門

    第22章 1 墨黎仙谷

    從長安城往東不到百里，蜿蜒綿亙著一條山脈，山上松柏長青，壯麗翠秀，因形似一匹青蒼的驪駒而得名驪山。

    驪山風(fēng)景秀麗，甚得各代帝王歡心，前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一笑失天下，后有唐玄宗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驪山東西走勢，長約五百余里，在西南側(cè)的山腳下，供奉著一尊驪山老母的神像。不知何人在那神像左右植了半畝地的白梨花，每年春天梨花盛開，點綴在蒼松翠柏間，分外迷人。只是那梨樹林子美則美矣，卻是僅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之物。若真有那不信邪的愣頭青一腦袋扎進(jìn)去，不消一個時辰，便定會被那瞇眼亂花擾的天旋地轉(zhuǎn)，暈倒在樹林中。只是次日醒來，多半又會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奇妙的跑到了神像座下，當(dāng)?shù)匕傩站鶄餮源死鏄淞帜耸巧衽欤踩瞬豢稍齑巍?/br>
    只是如有略懂奇門遁甲之術(shù)的有心人仔細(xì)耐心勘察，卻也能看出這半畝的梨花，是個陣。作為十大古陣之一的四象漯河陣，雖號稱四方混元但也不是破不了，所以這梨花林只是想把大部分人閑人擋在外頭罷了。兜兜繞繞的穿過白梨花林，便可看到一條不辨方位的青石小路，順路前行走個一里多地，一塊壽山奇石赫然屹立中央，上書墨黎兩字。此二字渾厚蒼勁，書者的性情可窺得一斑。壽山石的后面是一個單檐六角小涼亭。

    亭子有些破舊了，能看出經(jīng)歷了不少年的風(fēng)雨，亭柱的朱漆已脫落，勉強(qiáng)可辨出上面有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書：玉簫一曲吹動世間千層浪，下聯(lián)對：竹筒三只裝盡凡塵萬卷軸。

    此時正有一白衣青年佇立亭外，此人寬袍廣袖是個書生打扮。他神色漠然，指尖微動，似乎在掐算著什么。片刻，見他提袍邁步踏入涼亭之中，以一種甚是奇特的步伐在亭里的青石磚上跺來踏去，好像是在跳舞但是那扭捏的身形又特別可笑。就在他踩中最后一塊石磚之后，周圍響起一陣機(jī)關(guān)傳動之聲，那亭子就隨著這陣響動顫巍巍的向后方退去，黃土地上露出了一個不算狹窄的洞口。那人見自己折騰半天總算沒白費勁，重新梳理了一下衣冠然后鉆入洞中，拾階而下。待沒了身形，那亭子又晃悠悠的回到了原位。

    墨黎谷主黎玄鶴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正獨自一人在千線閣的花窗下倚窗而坐，手上捏著那只褪了色的玉簫，呆呆的看著窗外深秋時節(jié)的蒼茫景象。望層林盡染，見流螢紛飛，聞夜涼如水，念織女不存。

    正想得出神之際，忽聽舊木樓梯吱呀作響，一灰衣小童弓著身子緩步上來，在自家主子面前恭敬一拜，通報說有客人來訪，已在雨文堂候著。玄鶴略作不快的掃了小僮一眼，暗道真會挑時候，卻還是理了理衣襟，隨著小僮下了樓。

    他抵達(dá)雨文堂的時候，那白衣男子似乎等了一會了，桌上的茶已少了半杯。

    那人見谷主現(xiàn)身，連忙起身向玄鶴行了個禮，有些焦急的說道：“玄谷主，請問掌柜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玄鶴在椅子上坐定，看了看來者的面容，撇了撇嘴，從牙縫里擠出一句：“阿鴛，你先去給我把臉洗干凈。綾影這德性，我怎么看怎么鬧心，更別說貼在你臉上。”

    青鴛本是綾影的伴讀書童，兩人恨不得自打娘胎里就認(rèn)識了。他們同年出生，一起成長，直到歸云山莊出事，一直形影不離。后來雖小別了些年，但幾經(jīng)輾轉(zhuǎn)，哥倆總算又再相聚。青鴛和綾影的身形從小就很像。在歸云山莊的時候，倆人沒少拿這事兒糊弄家里大人和教書先生。經(jīng)常是綾大公子給小書童套上自己的衣服，把他留在書房里學(xué)文斷句，自己溜去鎮(zhèn)子里玩。

    這么多年過去，場景轉(zhuǎn)到綾記布坊，這招依然好使。尤其是在朱鹮教了青鴛一些簡單的易容之術(shù)以后，簡直如虎添翼。所以綾掌柜出行在外，鋪子里又有什么需要他露面打點之事的時候，就都由青鴛代勞了。十幾日前，店里收了張來自萬鈞莊的少莊主的拜帖，說是要拜見綾掌柜。

    萬鈞莊在江湖上頗有名氣，莊主雷震憑借一套開山鎮(zhèn)海的奔雷掌法，名震武林，只是不知為何麾下卻沒什么出名的弟子，包括這位雷家莊的少莊主，雷重秋。但是人家好歹也是武林世家，怠慢了終歸是不妥，青鴛就換了綾影的衣服，稍作修飾，見了見他。雷重秋來約見這位享譽(yù)京城的裁縫也沒什么的大事，無非是為父來求一份壽禮。青鴛與他簡單商談，將他所求之物詳細(xì)記錄之后，便把這人打發(fā)走了。

    綾大掌柜帶著不兒千里迢迢遠(yuǎn)赴邊關(guān)已是兩月有余，就算有白鷺和盧清曉跟著，青鴛這心里頭還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實。加上他發(fā)現(xiàn)小朱鹮把那易容后的洗面粉也給帶走了，所以便臨時決定頂著這張面皮快馬加鞭的去墨黎谷一趟，一是去谷主那里討些藥粉，二是再問問有沒有自家掌柜的消息。綾影跟父親雖然性子是千差萬別但是相貌卻又如出一轍，這一點很是不討墨黎仙人歡心。所以玄鶴讓小僮重新給青鴛找了些藥粉，就趕緊把他踢出去洗臉。

    稍頃，待青鴛整理停當(dāng)，復(fù)又回到雨文堂的時候，屋子里面多了一個人。那人跪拜在玄鶴座前似是正在匯報什么消息，他見來了外人便禁了聲。玄鶴擺了擺手讓他繼續(xù)說。青鴛找了張椅子坐下，聽那人緩緩說道：“艮位來報，說是綾先生他們已經(jīng)離了戀沙鎮(zhèn)，正在回東京的路上。只是臨行前，吩咐說蜀地天虹似有異動，讓弟子報與谷主，細(xì)細(xì)探查。”

    聽到天虹二字，玄鶴面色一冷，往事浮上心頭。

    天虹門自創(chuàng)立以來，多行暗事，向來我行我素，尤擅使暗投毒，加之地處邊陲，常不為中原武林所納。上一任門主唐堯性格暴戾，野心甚大，天虹門在他執(zhí)掌之下，迅速擴(kuò)張，數(shù)年時間就聚集了上千門徒。唐堯一心想把自家門派發(fā)揚光大卻不善管理，手下四個門主也是各懷鬼胎，久而久之便把所占之地搞的烏煙瘴氣。劫掠村莊之事頻出，甚至還跟蜀地官府起了沖突，攪得西南腹地不得安寧。周遭的武林人士，既不愿江湖與官家不和，更不愿看蜀地百姓受苦，自然也就起了懲jian除惡護(hù)衛(wèi)黎民之心。

    就在中原武林各派，準(zhǔn)備前往蜀地討伐唐堯之際，卻傳出了此人離奇失蹤的流言。不僅如此，天虹門莫名失了門主，門內(nèi)四堂起了內(nèi)亂，千人亂戰(zhàn)，打了三天三夜，天臺山上哀鴻遍野，血流成河。最后年紀(jì)輕輕的白瀲堂主馮越澤憑借過人膽識大戰(zhàn)群魔，平定了內(nèi)亂。只是此役過后，天虹門徒死傷過半，僅留了赤峽白瀲兩個堂，苦苦支撐。

    四十余年過去了，天虹門也算是氣數(shù)未盡，慢慢又發(fā)展壯大起來。馮越澤以年邁為由，把料理門中事物之責(zé)交給了赤峽堂主司馬賢。只是此人，死活不肯繼承門主之位。雖然舊主已死，天虹弟子依舊行事詭秘，縱是手眼通天的墨黎仙谷，對他們也是忌諱頗深，避而遠(yuǎn)之。

    玄鶴自然明白綾影不會無端遣人來讓他查天虹門的事，更別說還有那性情乖戾藍(lán)星若橫在中間。說起這個藍(lán)星若，更是讓玄谷主頭痛。也不知是綾大掌柜從哪撿來的野孩子，白瞎了那閉月羞花的臉。前些年曾在谷中小住幾日，搞的是天翻地覆，不勝煩憂。也不知這么一號混世魔王，怎么就能當(dāng)上天虹藍(lán)澗的堂主。不過既然綾影開了口，玄鶴還是吩咐小僮把近來幾月巴蜀全地的消息悉數(shù)取來，親自過目篩查。

    上百個竹筒在雨文堂里堆成小山，墨黎仙人足足花了近兩個時辰才把它們一一梳理，分揀完畢。他取了筆墨，在一張五寸長的油紙上，揮毫潑墨，書下十六個小字：歲末年關(guān)，白瀲不安，事雜唯忌，調(diào)虎離山。寫完之后，待墨跡風(fēng)干，玄鶴把它卷入一墨色竹筒之中，壓上朱漆，漆上加印一朵梨花，交給一直候在堂外的線人，復(fù)又叮囑兩句。線人記下谷主的話，收好竹筒，施過別禮，便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