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房相所猜測的，祁懷淵他們確實走的水路，且暈船暈的厲害，就連祁懷淵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了。

    活了幾萬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竟然被一艘船給折騰成這樣，不過好在船家夫婦是好人，對他們多有照顧，也送了些治暈船的湯藥，還有些時令水果，吃了都能好受些，直到今日，才將將適應了這乘船。

    這要是說出去，估計能讓老白笑上好幾天。

    “青筱，你怎么躲在這啊？”鸞靈抱著兩個蘋果滿船的找人，沒成想她躲在最高的地方。

    “吹吹風透透氣啊。”船就這么大，她總要找個地方好好清醒清醒，這都暈了幾日了。

    “給，洗干凈的。”鸞靈給了她一個。

    青筱正覺得嘴里干澀，正好解解。

    “你找我什么事啊？”不躲在鐲子里，不怕暈船啦。

    “我，我還真有事想找你。”她想跟她聊聊修仙之事。

    “說吧。”青筱咬了一口，真甜。

    鸞靈尋思著，該怎么開口，才不會唐突了。

    “我，我覺著你最近的修為大有精進，都已經可以透過水鏡探視了，應該是到了彌望的境界了。”沒有仙身之前，修仙分為應識、彌望，納音，入微，定慧，造法，飛升這幾個階段，如今瞧著，青筱應該是已經入了彌望了，有祁懷淵做師傅，果然厲害。

    “彌望？”青筱沒有說過自己要成仙，所以祁懷淵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關于修仙的幾個階段，他只是教她修煉，青筱的初衷還是本著能保命護身而已。

    “你無意要修成仙身，君上自然也不會跟你說這些的。”鸞靈覺著自己的這個話題切入的很是正解。

    “青筱，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修成仙身，那心在不在身上，又有什么可擔心的，到時候自然可以重塑自己。”只要能平安修成仙身，就沒有這些后顧之憂了。

    “修得仙身，便是重塑自己嗎？”說真的，在這一點上，她心動了，一直以來她最害怕的，就是心臟提前毀了，她便不在了，可若是有這個機會，哪怕千難萬難，她都是愿意去嘗試的。

    “是，只是這條路，從來都是不好走的。”對于你，尤其是。

    魔君對你的執著，怕是一時半刻不肯放下的，還有殷姬，還有那些還沒有出現的危險，都是你修仙的必經之路。

    怕只怕那締結雙生，也救不了你。

    “你是說會有危險對嗎？”她如今雖然碰上了幾次危險，可都不算是大事，只是有幾件事，卻從來沒有讓她放心過。

    “不止危險，可能會送命。”人間八苦，注定了你的身邊會有人死去，而且只會是你非常在意的人，可能是我？可能是君上？也可能是仙鶴，或著其他人。

    只是這些話，鸞靈都不會告訴她的。

    “其實對我來說，修成人形后的每一天，都是賺的。”沒有君上的相護，她早就在蛇妖的那次，又或者這次魔族手里死了。

    “你別這么說，你曾經可以為了一個人等待兩百年，你一直是我最佩服的那個人。”哪怕是神仙，也無法在一個方圓不過一公里的地方待著兩百年不出門啊，如何挨過那無聊的日子，是以神仙都有自己的興趣，聊以解悶。

    “是嘛……”她的前世，那么勇敢，今生，卻這般怯弱，什么都需要別人護著，這樣長久下去，會不會也讓人厭棄？

    “我決定了！”青筱忽然間像是一個契機，靈堂清明，想的十分通透。

    “決定什么？”鸞靈驚喜的問。

    “我要修仙。”修得仙身，才能和君上有可能，前世聽著的故事，多少都有些陰差陽錯，可是今世不會有陰差陽錯，只要我能修得仙身，那便能解決現在她所擔心的所有問題了，重塑自己，包括重塑心。

    不過是苦一點，也不怕。

    “真的嘛，太好了！”鸞靈高興的雙手握拳彎了好幾次，終于，終于……

    青筱看著她高興，算是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至少她的決定，不是在給其他人增加負擔，這第一步，就走的沒錯了。

    “鸞靈，有幾件事，我想告訴你。”她藏在心里很久了。

    “你是說那情書的事？”那字跡，確實辨不出來是誰。

    “不是，是其他的事。”多一個人知道，也許能出出主意。

    “你說吧，我聽著，也不會告訴其他人的。”能讓你這么小心的，肯定是大事。

    “好，這第一件事，就是在嵐微殿的那次，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出來，我摔下懸崖，是妙玉救得我。”這是她一直有疑慮的。

    “這，這怎么了嗎？”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問題嗎？

    “那次不是我自己掉落懸崖的，而是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可是我也不知道是誰，也想不出來會是誰。

    “什么！”鸞靈驚了一把，那個時候青筱才化成人形沒多久，誰會這樣害她，這不是要人命的事嘛。

    “那，那你心里有懷疑的人嗎？”鸞靈問。

    青筱搖搖頭，她實在是想不到會有誰。

    “那還有其事呢？”鸞靈覺著青筱瞞下了不少事。

    “前幾天的魔族，他們中間有一個人說并不想傷了我，而是有人要見我，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魔族的人啊？誰要見我啊？”這也是她所擔憂和害怕的。

    “我知道是誰。”魔君廖子玌，或者是殷姬，只有這兩個人。

    “你知道？”你怎么會知道？

    “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你還有要告訴我的事嘛？”她自然不能說是誰了，不然青筱只會一直問下去，

    “我，我其實……我一直抗拒修仙是因為……因為我的心，根本就不在身上。”我怕根本就修不成仙，因為連修煉對我來說也是件難事。

    “傻青筱，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還知道你的心被下了秘術，無法解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

    她還知道，那秘術是誰下的。

    “你，你怎么會？”這不可能的呀，我都沒有說過，那桃花樹也被人施了法，不特意去看是察覺不到的。

    “不光我知道，君上也知道。”索性就將此事也一并說了，只是瞞下了締結雙生的事。

    “君，君上怎么會也……”青筱忽然想到在仙界的那一次，難道君上是在那時就發現了？

    “青筱，你不是沒有心，你只是心不在身上而已，上一世你們錯過了，這一世，君上可從未想過要放棄，哪怕千難萬難，他也只會力排眾議，傾盡全力和你在一起的。”因為這是我看到的，我可以確定的，我可以放心的。

    “可，可我怕，我怕給了他希望，到頭來又讓他失望，我怎么忍心啊。”還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便喜歡了他，那個時候便知道，他的心里也許住著一個人，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喜歡了，直到漫長的時間，消磨了我的意志，然后又給了希望，化成了人形，可她也學會了如何駐起一道高墻，擋住所有的喜歡情緒，不肯給出希望，直到那天在梁府，她有些失控了。

    她想著也許能借這個機會，說出心里想要的，不過是做戲罷了，所以她便說了一些超出控制的話，沒想到，還是被君上當做了希望，完全不理會她的辯駁。

    也是從那天起，她的信念開始有了松動。

    “你只需記住一句話，這一世，君上只會是你的便足以，其他的，你都無需去考慮。”因為我都會替你一一實現的。

    青筱，我雖不受你的生恩，卻承受了你的養恩，那兩百年間，是你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個品性純良之人，如何走正確的修行之路，是你給我吃飯穿衣，是你為我做了衣裳，梳了發髻，是你教會我舉手投足間的一切，所以我甘愿為你守護，以報答你的恩情。

    我從來都知道魔君不是你的良配，君上才是，你說過的，看人不能只看一個人擁有什么，而是要看他這個人是不是真的為你考慮，君上是，可魔君不是，他一直都不是。

    “真，真的嗎？”為何青筱會覺得鸞靈的眼神，她這般不安呢。

    鸞靈拉過她的一只手，神色變換換了一個表情，輕笑道:“自然是真的。”

    我一定會做到的，不然我的良心，這輩子都無法安心了。

    “那好，我會努力的。”努力讓自己好起來，然后修成仙身，長久的陪在你們身邊，讓玹珺殿一直熱鬧下去，我也不走了。

    “這就對了嘛！”鸞靈今天好開心，這大約是她到玹珺殿后最開心的一件事了，兩人拿著啃了一半的蘋果，相視一笑，重重的都咬了一口。

    等月亮高懸有些涼了，兩個丫頭才下去，回了房間。

    然后青筱在鸞靈的慫恿下，去敲了祁懷淵的門。

    “叩叩叩……”青筱的內心，十分的忐忑，和以往哪次敲門時的心緒都不同。

    “進來。”祁懷淵在榻上盤腿坐著，閉目正準備睡下了。

    青筱進來之后，就站在桌子邊上，和以前一樣，祁懷淵也并不覺得奇怪。

    只是從那天聊完之后，她就沒有晚上來找過她了，如今，她卻來了，難道是有了答案。

    “君上，您是要睡了嗎，要不我，我明天在……”青筱還是慫。

    “有話就說，難道你想白跑一趟。”祁懷淵睜開眼，放松了雙肩，淡淡的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青筱暗自打氣：不能慫，加油！

    “我，我決定修仙了，今，今后，可能要麻煩君上了。”話一出口，青筱覺得一下子內心松了口氣，沒那么緊張了。

    “你想清楚了？”我雖然很想你修仙，可這并非一件易事，若是決定要做，那便不能有半途而廢。

    “想清楚了，修仙。”我要爭取我想要的。

    “可我有些話，要先說與你聽，修仙這條路可不是簡單的事，一旦下定了決心，便不能半途而廢，而且必須是不管寒冬臘月還是嚴寒酷暑，必須十年如一日，可能要百年，可能要千年，你都修不成仙身，這樣也要修仙？”他必須把最壞的情況，都說與她聽。

    “要。”多活一日都是賺的，何況我能賺的更多，怎么看這買賣都是穩賺不賠的。

    “也有可能，你會死在修仙這條路上，這樣……你還敢嗎？”若萬一在哪個環節出了半點差池，那都是危及性命的事，到時候連現在這樣安生的日子也沒有了，這樣你也要賭嗎？

    “君上，我如今的樣子，可能明天就會起不來了，這樣的我，還有什么不能賭的。”關乎性命的東西不在身上，每天都可能會有變數，還有什么，是比這件事還要冒更大風險的，所以青筱決定修仙，她是已經想的很透徹了。

    “那是無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會放棄了？”祁懷淵問她。

    “是，哪怕前頭是荊棘遍地，我也要闖上一闖，也不枉此生了，也算是為自己，活了一次。”作為精怪，怎么能還不如凡人，連阿則都能為自己的夢想而堅持，她卻這般畏首畏尾的，現在想來，還真是有些丟臉面。

    “好，那既然如此，明天起，便和阿則一同練吧，把醫術改到下午，也是有時間的。”她能如此堅定，最高興的莫過于他了。

    “是，多謝君上。”青筱也高興，有君上的指點，她這仙緣，便是有了。

    “你是我玹珺殿出來的，我自然也是不會苦著你的，方才說的一些話，是嚇唬你的。”既然是已經辦成了最要緊的事，不妨就說些不要緊的。

    “啊……嚇，嚇唬我？”什么話是嚇唬我的？是會死在這條路上？還是要修個千百年的？

    “我早已替你向圣君求了情，只要是你想成仙，只消在這凡間修煉了八苦，便能得道飛升了，頂多也就是幾十年的事，幾十年在精怪里，可不算長吧。”哪個神仙不是修了千百年一道一道天劫過來的，偏是你這么幸運，命數如此，又得了我的幫襯，這天上地下走的頭一份路子，也就是你了。

    “這，這……”我這后門走的，也太神不知鬼不覺了，聽得青筱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所以你更要比別人努力才行，別是到時候根基不穩，飛升不成丟了玹珺殿的臉，那才真的是要臉紅呢。”祁懷淵瞧著她這般不知道怎么說話，面色發紅的樣子，一時間心里暢快許多，連日來的不爽氣也消散了。

    “是君上，青筱一定記得，多謝君上。”她再沒有理由放棄了，現在只一門心思的修仙學醫。

    “你若要謝我，便回答我一個問題？”祁懷淵忽然間正了色，眼睛明明看了她一眼，轉而去了別處，又看了回來，有些不敢正色瞧著。

    “你，你決定修仙，可有半點是因著我的？”他覺著今晚也許能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便由著性子說了，他素來是如此的。

    等了一會兒，卻未曾聽到回應，便想著許是自己太過心急了，要不再等段時間再問，便準備否了自己的話了，卻聽到一句十分簡短的回話。

    “有，有的。”說完之后，青筱便覺得臉上越發的燙了，抓著耳朵就跑了。

    祁懷淵定眼瞧她，那驚喜的表情無語言表，大約是這十幾萬年里，最讓他高興地事了，以至于他高興的下了地，險些就這么衣冠不整的追出門去，抓到門邊才清醒過來，猛地退后了兩步，然后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猛喝了兩口，就這么站在原地，嘴角就往上揚了，那嘴角的笑意都要延伸到耳后去，眉眼里也是藏不住的高興。

    如今，他才是真的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