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的那一年，趙找第一次失去了母親。

    13歲的那一年，趙找第一次有了弟弟。

    1八歲的那一年，趙找第一次經(jīng)歷了高考。

    歲的那一年，趙找第一次背起行囊說要走過四方。

    24歲的那一年，趙找第一次嫁給了大她30歲的男人。

    這一生，她無法選擇，也無法長大，從此無心戀良夜……

    畢業(yè)的那天，看著班里的男生從三層樓高的教學(xué)樓上扔下來了所有的教科書，復(fù)習(xí)題，還有模擬卷子。

    無奈的教務(wù)科領(lǐng)導(dǎo)處只能讓高一新生打掃了整整一天的校園衛(wèi)生。

    還有一些女生在高一，高二教室門口擺滿了各種復(fù)習(xí)資料，報紙，筆記，有五塊錢一本的，十塊錢三本的，還有一百塊錢一本的。

    對了，還有代寫情書的明信片，上邊寫著泰戈爾曾經(jīng)說過……

    去t的清華，去t的北大，去t的北上廣，去t的一本線，去t的高考！

    老子在這一刻，是自由的。

    高考過后，隨之而來的也是趙找迎來了自己為期三個月的暑假。

    這三個月里，沒有老師，沒有學(xué)生會，沒有數(shù)理化，沒有英語，也沒有模擬考。

    “同學(xué)們，我們幾個班委商量了一下，咱們班定在下午舉行我們的同學(xué)聚會吧！”

    “行啊行啊，班長，到時候記得叫上咱們班任啊！”

    “聚會多少錢啊，身上都沒帶錢。”

    “目前先是每個人準(zhǔn)備100元吧，到時候多退少補就行了。”

    “不是吧？100百？好像有點多了吧，不去行嗎？”

    “院鑫，大家都要畢業(yè)了，高中三年，大家都沒聚在一起過幾回，你就那么差乎那100塊錢嗎？”

    “不是我不愿意，100夠我買好幾套游戲裝備了，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在吃喝上面花這么多錢。”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可能也不多了，人也不可能像今天這樣聚這么齊了。”

    “這不是個簡單的事情嗎！大家舉手表決，把聚會的錢定為每個人100元你們覺得貴不貴，如果是實在不想去的我們也不勉強，完全自愿。”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到了真正到了舉手表決的時候，就連院鑫也不提游戲裝備的事情了，畢竟大家都是同學(xué)一場，誰都不想在這畢業(yè)季把這同學(xué)關(guān)系搞得太僵了。

    “好，那咱們下午4：30大家在景園路73號來相會見，去的早的同學(xué)到時候直接報咱們班任的名字就行。”

    雖然嘴上并沒有說什么的趙找，可是心里也在為這100塊而擔(dān)憂，她怕她回到家后，一旦和父親開了這個口，如果被拒絕了小事，可再當(dāng)著人們的面把她臭罵一頓可那就丟人丟大發(fā)了。

    畢竟這一百塊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并不是一個很小的數(shù)目。

    這很有可能是在淡季的時候，他們骨頭管里一整天的收入。

    回到店里的趙找，先是給父親倒了一杯水。

    “回來了？畢業(yè)照什么的那些事情都弄完了吧？”

    “嗯嗯，是的，現(xiàn)在就等著新學(xué)期的開學(xué)了。”

    “行，沒啥事最近就回來骨頭管里幫忙吧！放暑假啦，小孩也就多了一些。”

    “好的，爸，爸那個……”

    “哪個呀？你想說啥呢，支支吾吾的，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想問我買手機的事情呢？”

    “哦，不是，不是的，爸。”

    “沒事，我既然答應(yīng)過你，就一定不會食言的，明天上午關(guān)門后咱們?nèi)ナ謾C廣場看看吧，上大學(xué)了，也該拿一個手機了，別被大學(xué)同學(xué)看不起。”

    “謝謝爸，不過……”

    “怎么，你還有事情啊？”

    “爸，我不是著急買手機的事情，我就是想問您拿100塊錢，我們班下午有一個同學(xué)聚會。”

    “什么？100啊？你們這是要什么同學(xué)聚會啊，需要100塊錢呢?”

    “聽他們說是先聚餐，然后再去ktv里面玩。”

    果不其然，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父親一提到錢的時候，就立馬翻了臉。

    “我看你就是想和你們班的那些吃奶孩子們瞎混！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畢業(yè)了，我就不知道你們還有啥好聚會的？在一起三年了，還沒聚夠嗎？聚會，那都是人家有錢孩子們玩的把戲，咱是窮人家的孩子，這點血汗錢來的不容易，為了給你們省這幾個學(xué)費錢，你看我啥時候請過個服務(wù)員啥的！你真是也太不懂事了！”

    “爸，我也知道這個錢是多了一點，可是畢竟這也是最后一次，我也不太好說我不去……”

    “我看你跟你們同學(xué)關(guān)系也沒有多好呀，能不去就不去了，骨頭管還的要人幫忙呢！”

    “行，那爸我就不去了。”

    父親的回答和趙找回來的路上想的簡直是一模一樣，雖然趙找心里覺得有點不得勁，可是她又一邊覺得父親說的也很對。

    她還有一個再上小學(xué)的弟弟，不能她一畢業(yè)就對年幼的弟弟不管不顧啊！

    最后趙找決定還是不參加這次的同學(xué)聚會了，就算被遺忘也好，被誤解也罷，她都認了。

    誰讓她就缺這一百塊呢！

    誰讓她爸連一百塊都不給她呢！

    正值中午時分，正是骨頭管里人多的時候，來骨頭管里吃飯的人大多是要喝點小酒的，沒有個倆到三個小時那些人是不會走的。

    脫下圍裙，已經(jīng)是下午15:40，距離4:30還有整整50分鐘。

    正當(dāng)趙找準(zhǔn)備離開骨頭管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柜臺上放著的嶄新的沒有打過一點折的紅色毛爺爺。

    趙找形容不出來自己的心情，如果真的要用一個文詞來形容的話，她覺得那應(yīng)該就是五味雜陳的。

    最后，趙找還是選擇不去參加這場同學(xué)聚會。

    多年后，也許趙找心中還是會有閃過的一絲絲遺憾，畢業(yè)在那一年，她們同學(xué)一場，然而她卻失約了。

    不過，當(dāng)年的那場同學(xué)聚會，沒有人記的起來過她，也沒有人記起來班里曾經(jīng)有一位不愛講話卻善解人意的趙找并沒有到場。

    那一天，她留給同學(xué)們的家庭電話，始終都沒有響起來過。

    說了不要一起到最后的人卻一直走到了最后，可是說好了要一起到最后的人卻在中途散了場。

    最后都沒有換來一句“常聯(lián)系”。

    傍晚17:50。

    記得那天街道嘈雜，人潮涌動中，趙找第一次撞見了一個小攤。

    吆喝著熱干面，雜醬面嘞的老奶奶有著熟悉的笑臉。

    買了一份熱干面拿來嘗嘗，雖然趙找不知道這碗熱干面和李榮浩在巷尾久久彌漫的味道是不是一個樣。

    但這個味道，足以讓趙找忘掉擁擠，忘掉聚會，忘掉憂傷，她只期待下一次與她們的再遇到。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就嚷嚷著要早點關(guān)門，然后帶著趙找一起去賣手機店里挑手機。

    第一次接觸手機的趙找顯然顯得格外的生疏，都是店員在給她介紹手機的功能，它們有多大的內(nèi)存，多大的處理器，有著怎樣怎樣的功能。

    因為都是女孩嘛，店員還給趙找打開了相機。其實，在這之前，趙找基本就沒有拍過幾張照片，她根本不懂幾百萬里千萬的像素到底是什么意思。

    聽的一頭霧水的趙找最后選擇了一部1000元多一點兒的華為手機。

    買不起蘋果的趙找只能支持國產(chǎn)。

    后來在趙找有能力買得起蘋果的時候，她也依舊沒有買過蘋果。

    這是趙找的第一部手機，摸著大大的手機屏幕，輕輕的觸摸一下，就可以反轉(zhuǎn)的靈敏程度讓趙找覺得很興奮。

    父親帶她買了卡，那也是趙找第一次有了微信。

    之前只在安靜的手機里聽過一些歌曲，這一回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聽音樂，玩手機了。

    因為這是一部只屬于她的手機，是她父親親自買給她的。

    在回去的路上父親突然和趙找提到老劉家的倆個孩子。

    “昨天小雅給我來電話了，她說最近想回來看看，讓我有空的話帶她去看看她爸。”

    “是啊，有段時間沒見到小雅她們了。”

    “是啊，是挺長一段時間的了。”

    “行，那她沒說啥時候回來嗎？我去把小靖叫過來，咱們正好一起吃個飯。”

    “后天吧，后天正好禮拜天，小靖那天過禮拜也回家。”

    “行呢，那我到時候提前準(zhǔn)備一下，有時間的話我就和小靖一起去車站接她。”

    最近的一年里，趙找每天都在忙著復(fù)習(xí)備考，確實是忽略了劉雅劉靖姊妹倆。

    這些日子里也不知道她們倆人是怎樣走過來的。

    都是從苦日子熬過來的孩子，趙找當(dāng)然明白她們的苦，明天她們沒父沒母的苦。

    當(dāng)別人正在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可是她們的家里只有她們倆。

    當(dāng)別人正圍在一起慶祝春節(jié)的時候，可她們的家里除了冷清就還是只有冷清。

    周末在見到劉雅的時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扎了倆個高高的牛角辮，穿著一件褪色的牛仔衣。

    這一次，她化了nongnong的妝，頭發(fā)在陽光下還略顯發(fā)黃，刺眼的黃。

    “姐！”

    劉靖說也有好久沒有見過jiejie了，最近幾個月他也不怎么回家，就在學(xué)校住校，之前jiejie還會在周末的時候回來看她，可是后來jiejie給他的宿舍樓管打電話，說工作忙，讓他先暫時住宿舍。

    “來，給jiejie抱。”

    這聲洪亮的姐，叫進了趙找的心坎里，雞皮疙瘩瞬間爆炸在了趙找身上的各個角落里。

    “姐，你最近忙啥呢，我都有好幾個月都沒有見到你了，我想你了，姐。”

    “姐這不是回來了嗎，姐也想你，你一定要給姐好好學(xué)習(xí)，知道不？”

    看著劉雅姐弟倆的姐弟情深，趙找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我知道了姐。”

    “找jiejie，好久也沒有見到你了。”

    “對啊，走吧，小雅小靖，咱們先回去，你們的趙叔叔給你們做了你們最愛吃的菜。”

    “好的好的，我早就想吃家里做的飯了。”

    到底是小孩子，沒有生活的壓力，沒有世俗的煩惱，前一秒還是烏云密布，下一秒就可以晴空萬里。

    看到劉雅劉靖姐弟倆，父親是高興極了，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甚至比自家的孩子還親。

    飯桌上，父親噓寒問暖，問前問后，讓劉雅再一次的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

    后來劉雅說，她想她爸了。

    可能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比較容易溝通，更容易讀懂彼此的小心思。

    父親選擇沉默的走開，就剩趙找和小雅倆人在一個房間。

    突然間，劉雅雙眼通紅。

    “小雅，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還是在北京遇到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了？”

    “找jiejie，我被騙了！”

    “小雅，你聽我說，你先別哭，你慢慢的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是誰騙了你？”

    “姐，我現(xiàn)在只覺得我太傻太傻了，我被人家玩弄在掌心之中，可是到頭來我卻還在幫人家數(shù)錢。”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訴我嗎？我和你叔叔一定都會幫助你的。”

    “不，姐，我覺得已經(jīng)完了，我這一生也都完了。”

    “我不允許你這樣說，你才幾歲，你就這樣講話，你人生的路才是剛剛開始！”

    “我本來不想和任何人講起來的，我覺得這是我人生的一個污點，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笑話，是我太傻了。”

    “你冷靜一點，小雅你別這樣，你慢慢的告訴我，我們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的。”

    “擔(dān)心？我是個沒爸沒媽的孩子，除了弟弟沒有親人了，只有你和趙叔不嫌棄我們姊妹倆，真的，我心里都明白，你不用安慰我了。”

    “你不能這樣說，你還有親人，你爸爸早晚有一天是會出來的，你難道想讓他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嗎？還有我和你趙叔都是你的家人，在你小的時候就是了。”

    “姐，我謝謝你，這些年來你對我們姊妹的好，我會一一記在心上的，以后我如果還能有出息了，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我們沒求你能回報點兒什么，只要你和小靖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就行。”

    有生之年，這是趙找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覺到了空氣中絕望的氣息。

    劉雅通紅的雙眼里彌散著絕望的眼神，讓趙找一陣陣的心痛。

    她想要說些什么來安慰她，甚至是彌補她，可是到頭來不管她怎么說也都是語無倫次，結(jié)結(jié)巴巴。

    最后，趙找只能一句句的重復(fù)著：“小雅別哭”

    “小雅別哭”

    “小雅別哭”

    “meimei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