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狀元養(yǎng)成計劃(十三)
鄉(xiāng)試的次年就是會試。 會試舉行的地點是京城,是天子腳下,富貴繁華,人群熙熙攘攘,果然遠(yuǎn)非其他地方可比。 “我送你到這兒來應(yīng)試,自己倒是也開了一份眼見?!狈霈幮χf。 也虧得阿玉能夠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地直闖到這京城里頭來了。 “對了阿玉。 這會試看樣子并非僅僅是考學(xué)識嗎? 我看到與咱們住在同一棧的學(xué)子們大多都找辦法去找那些個京內(nèi)名儒們?nèi)グ萏芯砣チ恕?/br> 我是對這些并不太了解的,但你是很清楚的。這是——?” “阿姐,”少年聽了她這話,耐心地解釋道: “且不說試卷都是糊名謄抄的,舉子們行卷卻也與前朝有所不同。 舉子拜帖,一是想與這些名儒有個交好的機(jī)會,在人脈上益處自不必說。 二來確實有希望能夠得到他們指點一二的,在考前也算有些增益了?!?/br> “是么,原來如此啊。” 少年已是舉子,又是一省解元,想必從今往后走仕途的可能性是非常之大的了。 “嗯…… 為臣之道果然也要懂得進(jìn)退得當(dāng),協(xié)調(diào)各部才行啊。 就像、就像現(xiàn)今當(dāng)朝的三朝元老、現(xiàn)任太傅的原太子太保,陸秋牧陸老大人那樣嗎?” 扶瑤想了想,小聲地喃道。 為臣之道嗎…… 少年聞言不語。 他一直以來努力地朝這條科考的路子上走是為了什么呢? 是為了成為社稷之臣、國之肱骨? 是為了在他還只有幾歲時就死去的娘親? 是為了…… 還是為了報答阿姐? 他眼眸微暗,隨后一張臉上展露笑顏。 “阿姐,我和他人約好了今日要互相討教些詩文策論的,所以我就先——” 扶瑤停下自己正在收拾行李的手,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裝作無奈地?fù)u了搖頭,假意責(zé)備地說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原本我還想讓你同我一起去這京城里面熱鬧的集市上購置些東西,幫我拿著的。 現(xiàn)在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阿姐我還能再說些什么呢? 去吧去吧,別失約失時,叫別人等著總是不好的?!?/br> “嗯,阿姐。那我就先出門了。” “早去早回啊?!?/br> 女子頓了一會兒,“不過京城廣闊……小心不要迷了路?!?/br> “嗯?!?/br> 看著少年推門而出離開的背影,扶瑤沉思了起來。 說起來,自她決定把少年帶回青山村的時候起,已經(jīng)過去四年了,少年才剛剛十六歲。 十六歲就能拔得鄉(xiāng)試的頭籌,獲得參加會試的機(jī)會,更有可能成為一屆進(jìn)士,一朝翰林。 這實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就像是一只飛翔在天空之中的鴻鵠,越飛越高,越飛越遠(yuǎn)。 她作為他的“阿姐”是很替他高興的。 少年剛剛朝她撒了謊,她很熟悉他,所以一下子就能識破出來。 扶瑤有些好奇, “阿玉這孩子……究竟, 是要去哪兒呢?” 一個時辰之后,京城一條背街小巷最內(nèi)里的一間看上去很普通的宅院里。 廳堂的大門略遮掩著,里面似乎有人正在談著話。 光線透過門縫照了進(jìn)去,照亮了一小塊地方。 這間宅子似乎是不太常用,所以在陽光之下,空氣中可以看得到飛浮著的塵埃。 里面有幾個人影,其中有兩位身姿挺拔的少年人和一位老者。 若能透過門隙看清,就會發(fā)現(xiàn),那老者顯然正是當(dāng)朝太傅、三朝元老的陸老大人,陸秋牧。 而那少年,卻是與扶瑤說和人有約的“阿弟”—— 李令玉。 少年看著那站在他面前的,須發(fā)皆白、卻依然身子骨硬朗挺拔如松的老者。 老者一臉焦急,似乎在詢問著他什么。 少年等他說完,才平靜地開口道: “是的。我活到了這個時候,活到了與陸老您相見的時候。” 老者平時對待下屬也好、學(xué)生也好,都是很嚴(yán)厲、嚴(yán)肅,但在這少年“李令玉”的面前,竟放下了平日里的尊貴,欲向少年彎下腰行一個禮來! 少年有一絲驚慌,他連忙攙住眼前的老者, “陸老您這是要做什么?” 老者的眼中浮現(xiàn)出了一絲愧疚,“這一禮,本就是老朽我應(yīng)行的呀…… 枉我一生自稱浩然正氣,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可對于您的外祖和萏妃娘娘,我又做了些什么呢?——不,我什么都沒有做,我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起慘劇發(fā)生罷了。 我陸秋牧受過他們的恩,卻讓殿下您這些年來都流落在外,受盡磨難。 這一拜,是老朽的愧疚??!” 陸老大人想到當(dāng)年的事情,眼中浮現(xiàn)出十足的悔恨和愧意來,又要向那少年再行一禮。 “李令玉”這次沒有再阻止他。 他想這位陸老大人應(yīng)是對曾經(jīng)的事這些年來都抱愧在心,只有讓他行了這一禮,這位老人家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而他沒有預(yù)料到的是,從這一拜起,就隱約可以窺見了他的將來了…… 一切都是后話罷了。 陸老抬起身來。 “殿下,老朽在朝中亦知四年前一案牽涉到了——” “嗯,陸老,那收留我的臣子一家也被誤牽到了四年前的一起結(jié)黨營私案中, 多被發(fā)配邊疆了……” “嗯。”陸秋牧聞言沉思了一會兒,“這件事我聽聞與梁王有些關(guān)系,恐怕其中不是那么簡單。” 他又急切地問少年,“那殿下您這四年來都是——” 少年停頓了一下,開口。 “這幾年來,是有一個很好的人收留了我?!?/br> 當(dāng)年他被那收養(yǎng)他的、他外祖曾經(jīng)的舊部留在府中,只說是府中大夫的兒子。 那件事發(fā)生的時候,他服下藥,偽裝成是疫病假死,因為是疫病,所以才被拋到了亂葬崗中。 他當(dāng)時年紀(jì)尚小,雖然心性倔強(qiáng),但實際上內(nèi)心中也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而那個時候,正是他的“阿姐”出現(xiàn)了,帶走了他。 “他們都以為我早死了,”少年緩緩地說道,語氣并沒有太多的恨意和激動,“以為我早就在多年前和母妃一起死在了冷冰冰的宮殿中?!?/br> 而他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 “陸老,”少年的眼神幽深如潭水?!拔铱梢韵嘈诺娜撕苌?,您是其中一個。” 陸秋牧長嘆了一口氣, “陛下的身體這幾年來是越來越不好了,而梁王在朝中又安插有眼線。 太后娘娘又是一貫向著梁王的……” “殿下,前路還需多作細(xì)致考慮啊?!?/br> 站在廳堂里的兩人一時皆靜默下來,各有思量。 而出門逛集市去了的扶瑤呢? 她可是手中拿了好幾個包裹正走在路上,不料卻叫她碰見了英雄救難、仗義行俠的一出事。 不,或許考慮到這位大俠的身份,她應(yīng)該把這叫做——“普度眾生”? 一個在街邊食攤上與攤主鬧事的人,看上去穿得還不錯,但卻咄咄逼人,甚至還要向那攤主動起了手來。 一旁正站著一個年輕和尚。 一個長相俊秀、一身白衣的年輕和尚。 “阿彌陀佛?!彼碇种械姆鹬?。 “施主,做人向善,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樣上天才能予您護(hù)佑?!?/br> 那人第一次壓根就沒理這個一旁說話的和尚。 “施主,”那年輕和尚又開口,“少行一份惡事,多做一份善事,死后才能升往極樂西天?!?/br> “臭和尚,”這會那鬧事的人轉(zhuǎn)過頭來了,一副兇神惡煞、滿臉橫rou的樣子, “你他媽地想咒我死啊,找死嗎你!” 僧人不愧是僧人,聽了這話并未生氣。 他的臉上一直帶著淺淺的、象征著我佛慈悲的微微笑意,如同蓮花一般圣潔。 “這位施主還請不要口吐穢語,吐穢語者死后入阿鼻地獄。” “媽的!臭禿驢你他媽是存心找茬吧! 老子今天就要替你那個禿頭佛祖教訓(xùn)教訓(xùn)你這多管閑事的禿驢孫——” “啊啊啊啊啊——?。。 ?/br> 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原本一直微笑著的白衣僧人就猛地一拳打到了他的臉,立刻就把這人的整個臉都給打歪了。 恰好看到了此事的扶瑤甚至都沒看清這和尚的出拳。 不過她看到了僧人手上逐漸消退的銅色。 十、十八銅人陣? 我去…… 少林寺的師傅們打人都要帶上本門絕學(xué)的嗎,扶瑤表示很吃驚。 那個人的牙齒立刻被打掉了五、六顆,從嘴巴里還不斷往外滲出大量咸腥的血液來。 頓時一張臉變得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阿彌陀佛,施主,俗話說‘事不過三’。 你要是再這樣下去,貧僧可就要渡你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并且貧僧看見施主您一次,就渡您一次,望施主以后可要—— 一心行善啊。 阿彌陀佛。” 大師您這不是已經(jīng)渡上了嘛,哪還要什么“再”啊…… 扶瑤震驚。 這位師傅還真是……佛不可貌相啊。 和尚揍完人,拂拂衣袖之后就準(zhǔn)備走人。 當(dāng)和尚真是麻煩,他很不耐煩地想道。 直接上去打一頓揍得他爹不親娘不認(rèn)不就好了嗎,還要先搞什么勸導(dǎo)。 麻煩,真的麻煩。 他的嘴角也不再勾起微笑,而是平放了下來,一臉冷漠。 “師傅!小師傅!”后面有聲音傳來,原來是那攤主的聲音,“敢問師傅法號是何?” 白衣僧人回過頭去,又重新帶上了仿佛要溫暖世間般的笑容, “貧僧, 法號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