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劉玉祥是唯一一個肯站出來安慰她的人了,孟冬珂的熱淚很快又涌了出來,她用臟兮兮的手臂擦了擦眼淚,扭過頭去說:“我沒事!” 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全然嘶啞了。 郝晨曦看了一眼劉玉祥,也沒多說話。陳偉很快就趕來了,一到現在就風風火火地質問:“誰誰打架了?” 體育老師指了指孟冬珂跟郝晨曦。 “孟冬珂?”陳偉難以置信地問:“你怎么跟周郝晨曦打起來了?” “郝晨曦搶了孟冬珂的排球不肯還,說孟冬珂mama搶了她爸爸。”好事者一句話概括完了整個事件。 陳偉表情變得十分難看。眾所周知,他是孟冬珂的舅舅,孟冬珂出名的mama就是他親meimei。 “瞎說什么呢?”陳偉震怒道,隨即手指著郝晨曦說:“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別給我惹事兒/還想不想拿高中畢業證了?兩個人跟我來辦公室!” 郝晨曦晃著身子跟著陳偉走了,孟冬珂慢吞吞地挪動著腳步,可能越想越傷心吧,孟冬珂一邊走一邊抽泣,哭得很厲害。 那個下午,所有在cao場上上體育課的人,都看到了孟冬珂披頭散發、十分狼狽地拖動著腳步,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十分可憐地朝行政樓走去。 劉玉祥看不下去,追上前去說: :“我陪你去吧!” 孟冬珂回過頭看著他,眼睛腫得像爛桃子,抽抽搭搭地說:“算了,你看別人都知道明哲保身,你以后還是離我遠點好了。” “孟冬珂——” 任劉玉祥再怎么喊,孟冬珂也沒有回頭。 那天晚上“一起喵喵喵”打烊后,鹿小草提前有事走了,孟冬珂正在擦桌子,門被推開,風鈴叮當作響,孟冬珂喊了聲:”不好意思,我們已經關門了!”結果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到劉玉祥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連帽衫,黑色的褲子,加上雙小白鞋。 簡單、干凈、好看。 卻也離孟冬珂很遙遠。 “老板來了啊。”孟冬珂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擦桌子:“鹿姐已經走了 “你為什么喊鹿小草jiejie?”劉玉祥走進來問。 “她說她大二輟學了啊.....所以.....我想她應該比我大吧!”孟冬珂頓了一下,接著擦桌子。 劉玉祥走過來,離她越來越近,孟冬珂不得不往后退,直到退到跌坐在椅子上。她抬起脖子伸出手想要阻止劉玉祥繼續靠近,可劉玉祥的身子已經壓了下來。 “你干嗎!”感受到壓迫感的孟冬珂大聲喊道:“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啊!” 劉玉祥絲毫不受她威脅,身體離她越來越近,他們的距離只有咫尺時,孟冬珂害怕得閉上了眼睛。片刻的擰緊后,孟冬珂感覺到自己身體上方的空氣變得輕盈起來。 孟冬珂睜開眼睛,看到劉玉祥手里拿著她先前擦桌子的抹布,自言自語道:“擦桌子就這么好玩嗎?老板問你話都不想回答了?” 孟冬珂又羞又惱,知道劉玉祥是在故意逗她,站起來之后解掉圍裙:”既然老板這么喜歡抹布,今天擦桌子的任務就留給您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宿舍了!” 孟冬珂扔了圍裙就要往外沖,卻被劉玉祥一把拉了回來:“還是你擦吧,竟我是付了錢讓你來擦桌子的。我等你就行。” “你等我干嗎?” “你先擦完再說。” 就這樣,孟冬珂擦了19年人生以來壓力最大的一次桌子,全程在劉玉祥炙熱的目光注視下擦完了桌子。 擦的時候她就在想,平時這個桌子最多一兩分鐘就擦完了,今天怎么感覺擦了十分鐘還沒什么效果?還有那家伙等自己擦完桌子之后到底想干什么? 不過孟冬珂擦得雖然慢,但劉玉祥也有耐心等。如果說劉玉祥在xxx鎮時她還可以琢磨出他心里的想法,可將近兩年的時間過去,她已經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花了比平時多三倍的時間擦干凈了桌子,孟冬珂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站了一天的酸痛筋骨。今天是星期六,她沒課,所以上了一天的班。 本來趙俞澈約她去喪尸研究學會看片子,她想了想拒絕了,還是賺錢比較重要。畢竟孟冬珂每個月的生活費只有500塊,如果不自己掙錢的話,實在是捉襟見肘。 “擦完了?”劉玉祥問。 “嗯。” “那走吧。”劉玉祥走到咖啡館門外,等孟冬珂鎖好門。 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清幽的月光撒了一地,卻沒有什么星星。這個夜晚,跟在xxx鎮的夜晚很像。 在月光下,孟冬珂看清楚店門口停著一輛單車。 “干嗎?”孟冬珂問。 劉玉祥走上前去揉了揉她頭發,將她的頭發弄亂了,遮住了臉,好不容易撥開理順,劉玉祥卻在一旁嘲笑她:“自從你來a大咱們遇見以后,你問我干嗎,比問候我吃飯了沒還要勤。” “那又怎樣?” “小姑娘說話別這么勁勁兒的。”劉玉祥解開鎖,拍了拍身后的座位:“上來吧。” “干嗎呢?” “又來了。”劉玉祥說道。 孟冬珂不想跟他在話頭上作太多理論,乖乖地爬上后座:“喂!你要帶我去哪里?” 已經進入深秋了,氣溫有點冷,冷夜風吹在孟冬珂的小腿上和后背上,她打了個哆嗦。 “你冷嗎?”劉玉祥把自己的衛衣脫下來,套在孟冬珂頭上,孟冬珂沒動,只露出兩只黑漆漆的眼睛。 劉玉祥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t。 “你不冷嗎?”孟冬珂覺得把衣服還給他就好了。 “我不冷,活動活動就好了。” “待會兒騎騎車來風會很大,會更冷。” “我抱著你你在前面替我擋著風不就行了嗎?”孟冬珂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沒有經過腦子,話都說出口了,她才反應過來,急著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劉玉祥饒有趣味地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想抱你。” “那你是想干什么?” 孟冬珂覺得自己解釋不清楚了,她干脆把衛衣扔回給劉玉祥,然后拉過他坐到自行車的坐墊上,伸長雙臂大聲喊道:“出發吧!” 此時“一起喵喵喵”位于的小吃街已經人煙寂寥,孟冬珂喊出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產生了回音。 聽著那聲“出發吧!”劉玉祥用力蹬起了腳下的踏板,朝著未知的黑暗之處騎過去。 夜風從他們耳邊呼嘯而過,孟冬珂緊緊地抓著劉玉祥的衣服,劉玉祥為她擋去了大部分冷風。 一開始孟冬珂的心跳得很快,她已經很久沒有心跳得這么快過了。但后來漸漸就平靜了下來,如果說一開始她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另外一個城市坐在劉玉祥的自行車后座上,吹多了夜風之后,現在終于有一點真實感了。 孟冬珂突然想對xxx鎮的一切釋懷了。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為力,若是一些挽不回的東西,就讓它隨著這夜風全部消散吧。 夜不算太晚但馬路上人煙稀少,劉玉祥載著孟冬珂,經過了一條江,江對面是新城,燈火通明。經過那條江時,劉玉祥的速度慢了下來,假裝蹬得很吃力。 嘴里還念念有詞:“你才上大學多久啊,就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了?” “什么意思?” “長胖了!天哪!這么重!” 孟冬珂真想抬起腿一腳踹在劉玉祥的屁股上。 后來她才知道,劉玉祥騎得慢,是因為想讓她多看一對面的江景。不過當下他們就在爭執著資本主義跟體重超重的事情上騎過去了。 休戰的間隙,孟冬珂也安靜下來,就那么看著對面的江景,心就像一個新生兒放進了溫水當中,被護士jiejie溫柔地清洗著身體那種舒服感。 孟冬珂問了好幾次劉玉祥:“你要帶我去哪里?”劉玉祥只是笑笑,始終不肯回答。 江很長,一路都有護欄,路燈挺拔地立在街道兩旁,行人稀少,風越來越大。孟冬珂有些受不住涼,但她不敢說,怕說了劉玉祥會把自己外套脫下來,那樣的話,劉玉祥肯定會被凍感冒的,畢竟劉玉祥里面只穿了一件短t 騎了約莫半個小時,劉玉祥終于在一座橋上停下來。 從那座橋可以直接通到江邊。孟冬珂有點明白他的用意了,不過大晚上來江邊吹冷風,這不像是劉玉祥的行事風格。孟冬珂認識的那個劉玉祥,聰明、自省,同時敏感又脆弱,還帶有一點軟弱。 江邊吹夜風這種看浪漫實則愚蠢的事情,他應該不會做的。 難道一年多沒見,劉玉祥已經變成了一個傻白甜? “不太可能。”孟冬珂想。 “你記得嗎?去年我們一次相遇,你跟我說你自己好像見過我!” “嗯?怎么了?” “你還記得幾年前,有一次你放學回家不是發現一個男人,他不是讓她幫他?然后把那男人抬到賓館!那個人是我。” “啥?” 這時劉玉祥笑得合不攏嘴。 “我為什么沒認出來你?現在你跟那時的你簡直是差別太大吧!怪不得沒認出來你。” “啊啊哈哈!” 劉玉祥他們把自行車在橋上停好后,通過一層石階下到了江邊的灘涂上。 “對了,那天你怎么會在a市呢?” “那天郝晨曦那件事情,我二姨怕我想不開,所以讓我住幾天,讓我在她家附近的學校上學!” “這樣啊!” 江對面是點點星火,五顏六色的燈光匯集成熒光色,洇開在兩人面前。 上到灘涂后劉玉祥一直往前走了好遠的距離才停下來,站在原地發呆。 等到孟冬珂追上去腳步了,他才側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孟冬珂,帶有那么一點感嘆的語氣說:“已經是秋天了啊?” “嗯。”孟冬珂輕聲應和道。 “你覺不覺得,這里的秋天是要比xxx鎮暖和一些的?不,其實不止是秋天,這里連冬天都是暖和的,女孩子們甚至可以穿著露大腿的裙子在校園里招搖過市,你只要在這里過一個冬天就知道了。” “這里跟xxx鎮的冬天一點也不一樣,夏天也不一樣。我總覺得,xxx鎮的夏天帶有那么一股陰冷的氣質,時常下雨,可能在我記憶中那場洪水的印象太深刻了吧,所以我始終覺得,xxx鎮的夏天是冷的。” “你說這個是什么意思?”孟冬珂雖然聽不懂,但聽到劉玉祥說出這席話,開始有點確定他還是以前那個劉玉祥。 聰明、自省,同時敏感又脆弱。只是離開xxx鎮這一年多時間,他似乎成長得很快, 這份快速的成長替他在身體四周筑起了一副炫酷的盔甲,讓人心生向往,但往往無法看到盔甲包裹下真正的他。 “我大一的時候選修過日本文化課,那時候剛來大學,跟周圍的人也不熟,室友都躲在寢室里打游戲,雖然高中的時候我還挺愛打游戲的,但到了大學莫名的就沒興趣了,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 “應該是十二月份的某一天,我去上日本文化課,那天天氣很冷,因為是選修課,教室里沒幾個人來上課,階梯教室又大又空,老師講話都有回音。那個老師是個老頭,年輕時候在日本留過學,人有點,前后大門都不許關,冷風直往里灌。” “他說,其實這里的冬天算暖和了,日語當中有一對詞語,冷夏、暖冬,意思就是不正常的天氣。但不論這個夏天跟冬天比起上一個冬天冷還是暖,人們依舊可以順利地熬過。 “聽不懂。”孟冬珂說。 “他們也沒有作過多解釋,但下課后我想了很多,大概就是不論外界環境怎么變化,我們都還是原來那個自己吧。” 孟冬珂有點懂了:“但你突然跟我說這些干什么?是進行員工思想教育嗎?” 聽到這話,劉玉祥笑了一下:“郝晨曦最后送去殯儀館火化那天,你在吧?” 突如其來地提到郝晨曦,程渺身體僵了一下:“怎么?” “雖然整個過程彭森都在控訴你為什么不出現,但我知道,不論是葬禮還是她火化那天,你都在。” “嗯。”在這件事情上,孟冬珂沒什么好反駁的。 “孟冬珂,郝晨曦這件事情上,你真的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劉玉祥轉過身子看著孟冬珂,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悲傷起來。 “她出事那天,你是最后一個見她的人吧?你們究竟說了些什么?這件事情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始終覺得,郝晨曦的死跟我有關,是我沒能救下她..... ” 孟冬珂突然就不說話了,任由劉玉祥自言自語。 打架事情的處理結果,是兩人都停課一周。但因為學校學生會事務繁雜,班級里事情也多,孟冬珂很快就復學了。 不過過去一個周末,孟冬珂像經歷了關機重啟一般,重新恢復了以前那個活潑、開朗、討人喜歡的女孩,似乎不再受上周體育課的事情影響,大家也心照不宣地沒再提起那件事。 但劉玉祥明顯地感覺到,孟冬珂沒有以前開朗了,她的笑容也更加蒼白跟虛弱,仿佛都是用力擠出來的。 她并沒有真心在笑。 不過無所謂了,考完這個考試,她就要轉學去a市了,她會迎接一個全新的人生,也許她再也不會回xxx鎮。 劉玉祥與孟冬珂的人生,馬上就要被命運之手拉開一道橫線,從此涇渭分明。 暑假來到,新聞說五天后的凌晨會有流星,xxx鎮的xxx山是個不錯的觀景地點,所以估計會有有很多外地游驅車前往。 五天后,一入夜, 郝晨曦就在劉玉祥家路口徘徊。他們跟彭森約好,三個人七點鐘在那里見面。 新聞預告中說,流星劃過xxx鎮的時間大概是晚上八點。三人提前出發是為了避過人流高峰。 當天郝晨曦穿了一件一字肩的連衣裙,頭發順滑地披在肩膀上,腿上是一雙綁帶的涼鞋。 雖然在城市中經常有女孩兒這么穿,但在xxx鎮,絕對是郝晨曦獨領風sao。 劉玉祥七點準時到達路口,彭森抖著肥rou跑過來,遲到了兩分鐘,一個勁地向郝晨曦道歉,頭卻不敢抬起來。 旦郝晨曦目光跟他接觸,彭森就像被燙到似的,趕緊挪開眼睛,顧左右而言他地找劉玉祥搭話。 劉玉祥看在心里,但也不說破,只是勾了勾嘴角,搭上彭森的肩膀,暗示道:“只有你主動,才會有故事。” 郝晨曦又何嘗不懂?她翻了個白眼,雙手交叉抱于胸前,獨自走在前面。 要不是彭森跟劉玉祥是好朋友,她怎么可能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