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姓灣3
書迷正在閱讀:快穿:呵,不服來打我啊、明末一把刀、茅山小道李云龍、仙佛同道、廠公,寵妻不要臉!、植物大戰僵尸:英雄傳、此生負夢一場、無敵之劍道系統、軍婚甜蜜蜜:少帥大人抱一抱、天降萌寶送上門:總裁,請簽收
3 村里響起急切的,悲涼的鼓聲,有老人家走了! 忠叔幾乎是一下子從床上翻身坐起,忠嬸拉亮橘黃色鎢絲電燈,溫切的問道“走了哪一位阿普?難怪昨晚狗叫了一夜,我還以為是你們摸黑驚擾了狗呢!“ 忠嬸是張家人,一個極其溫順內斂的耐看女人,她在和忠叔在集體勞動的年輕時,就是現在的樣子,嘴角始終帶著溫馨的微笑,不多話,也不少話,一開腔,總是帶著體貼,禮貌的溫柔。忠叔的阿爹,王老爺子當年還在的時候,謝家和張家似乎很熱心的想和王家接成親家,事實上,從古至今,張謝兩家似乎一直很熱心和王家做親家,王家也一直在張謝兩家中尋找合意的人。 張謝兩家似乎并不怎么通婚,當然也沒有斷絕過偶爾的通婚,更沒有明文規定不能通婚。謝家人少,但教育很好,子孫賢達,所以大多看不起張家貧困無教;張家人多,偶有鳳毛麟角,亦心有芥蒂,不肯攀附。 王老爺子有天看著當兵回來的忠叔問“我兒,你整日下地,要留心媳婦,你看上了,我去說合。” 忠叔便不由自主想到那個苗條愛笑不多言語的人。事實證明,王家父子的選擇是正確的。忠嬸從過門開始,就從張家徹底變成王家,從言行到思維,完全轉變成王家人。忠嬸似乎是那種天生的好媳婦,對老孝順,對小愛護,對男人,一直保持開始的溫柔與善良。她雖然不識字,但意志似乎異常的堅定,不聽閑言,不改初衷。 鼓聲響第二遍時候,忠叔已經聽出位置,是張老爺子走了。 忠叔的家在王家坪,在最山根處,俯視整個三姓灣,進村是謝家村,四五百人,百十棟瓦房,比較整齊的占據溪右邊。謝家村往前十幾丘旱田邊,是一條丈寬水溝,水溝對面,也是十幾丘旱田,旱田邊界是老孫頭家,和幾十戶搬過來不久的張家人。溪左邊,靠山處,幾百棟參差不齊的茅屋木屋是張家村,連綿兩三里,和謝家村隔溪相對。溪源岸是兩三千畝水田,溪左岸田地全部是張家人的,溪右岸田地從村口開始,有一大半是謝家的,剩下的,在集體時候,因為完不成國家轟轟烈烈的開荒種地的號召,就送給了張家人。 張老爺子當年就整天駐扎在謝家村里督戰。他有公心,更有私心。 張老爺子在年輕時候,第一次聽聞紅軍是為了窮苦人民翻身解放的,便感動的用一腔熱血參加解放運輸隊,后來又參加湘西剿匪,為紅軍四處穿林翻山的帶路,游說三姓灣的貧困張家流匪和所有認識的附近熟人匪兵,讓他們繳械投降,回家分田分地。土地革命開始以后,他以為均田是以縣為單位,按當時中央政策,分田地是以村為單位,翻譯成現在大白話就是,地主田地只能在自己寨子人瓜分,沒河對面張家人什么事了。 當年謝家,百分之六十家庭,都劃分成地主富農,謝家人口又不多,謝家田地一度占據了溪右全部,溪左的一大半。平均到個人,謝家每人分田三畝五分,張家每人只有六分二。 張老爺子是張家難得的明白人,明白人就會想辦法。張老爺子就指使村里放牛娃把牛放謝家溪左田里吃禾苗,最后演變成謝家人耕種,張家人偷偷收獲。五幾年集體化后,謝家頂不住了,他們確實沒辦法用,他們不敢罵,罵了是地主份子想復辟典型,更不敢撒藥,陰謀毒殺無x階級耕牛是要判刑的。他們頂不住了就找張支書說情,說自己人少,確實耕不過來了。 張老爺子嘴上很堅決不能接受,他這樣的小領導不能做這個主,后來推脫不了,就讓他找張家村里生產隊長商量去。張老爺子心里有更大的設想,他沒和人說,也沒人能懂。 他在一次開村干部會時候提出,現在農業學大寨,我們紅旗大隊只能沖前面,不能拖后腿。國家號召我們深耕密植,我們要無條件實行,國家要我們深耕我們必須實打實深耕,說密植我們必須無條件密植。鄉里過幾天要來檢查,田里地里,沒把黃土挖出來是要開大會批斗的。他老人家說要多施肥,從明天開始,各生產組抽人,去鄉中學和政府廁所挑糞去。 謝家生產隊長想著頭皮發麻了,謝家村大部分人以前都是地主富農,從小到大家有長工干活,如今開始,什么事情都必須親歷親為,他們那幾百人,已經頂不住沒日沒夜的勞動了。田多人少,此時變成一種沉重的負擔。 張老爺子話并沒有說完,他說“他準備在村頭山溝興建水庫,抗洪抗災。”這個決定,幾乎得到了除謝家生產隊長外其他隊長熱烈鼓掌。他還決定,讓各生產隊開荒種地,把紅旗大隊四圍后山樹木砍了再煉鋼,然后開荒種地。 那年秋收以后,想法就變成轟轟烈烈的行動,全紅旗大隊男女老少,全員出動。鄉里縣里,都派人學習參觀。張老爺子光印有語錄和毛巾就獎勵了十幾套。 謝家熬不過三年,終于死人了。謝正林的母親,清早起床發現已經僵硬了。對于死人,在那個年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只是張家死人,是餓死的多,謝家老母親,是活活累死了。 謝家用草席草草埋了死人,謝正坤的阿嗲謝紹書,晚上就過來找張老爺子。 張老爺子很熱情的接待了謝隊長,他估摸著明白謝家意思,他就看著謝隊長,那個從小壓著他的少爺。 謝隊長說“張哥,你救救我們吧!我們人少田地多,確實忙不過來。我顧得了田里,就沒人去開荒伐木,去開荒伐木,建設水庫就抽不出人手。眼看要開春了,田里還沒有施肥,更抽不出人去挑,只怕現在都被人搶完了,不施肥明年吃什么,再不能死人了。“ 張老爺子若有所悟般啊了一聲,拉著謝隊長手道“謝少爺,我是沒想到呀!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明天,派十幾個人給你們幫忙,革命兄弟嘛!只要你們肯進步改造,我們一定幫忙。“ 謝隊長就跪下來了,這么多年來,整天的集體大勞動,晚上就是輪流的批斗謝家地主份子偷懶耍滑,拖延破壞無產階級生產建設。謝隊長跪下來了,那個從小用腳踩著他神氣活現的謝家少爺跪下來了。 謝隊長說“兄弟,你幫得了今天,幫不了明天呀!我不是不想趕上大家爭取進步,確實人少地多,沒辦法。你看把我們溪右田地山林分出來一半好不好,哥,你一定要幫助我進步。“ 張老爺子就不停搖頭道“現在這樣弄,我也是沒辦法,天天縣里鄉里動員,都是人手不夠呀!你看看這個時候,誰敢接呀!你叫我怎么弄,你要負起責任,不能老是想撂挑子呀!“ 謝隊長就不起來了,他抱住張老爺子腿道“我知道,我把隊里大牲口分一半給你們,十頭好牛,你只要答應我,從王家坪后面山溝前段劃出去,王家坪后面那一片山林,門口那一片水田,以水溝為界都劃出去。我保證以后努力做積極分子,不拖紅旗大隊后腿,爭取先進。“ 兩個人互相勸了很久,最后張老爺子終于道“謝隊長,不是我說你,你們村風水不好呀!盡出地主份子。我看還是移幾戶貧農過去讓你們徹底翻身吧!以后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分張家謝家,你看好不好。“ 謝隊長一怔,這是在搶祖宗之地呀!祖宗房產連政府都留出來宅基地自留地,現在卻被這個從小讓自己踩腳下的長工放牛娃動了心思。但是謝隊長已經沒辦法了,他現在和村里低著頭走路的叔伯子侄,只求解脫。 張老爺子是第一個搬過河的人,在剛剛劃分的山腳地里,和謝家村,只隔著一條小水溝。 忠叔趕到張老爺子家時候,天剛麻麻亮,陸續的已經聚集了一些張家本宗。堂屋的壽木已經放好,張老爺子的四個兒子已經跪在門口,派出去通知五個女兒的人剛剛動身。 不知誰說了一句昨晚狗叫的好兇,堂屋里便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