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江湖里_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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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夜涼,慕百川覺得身上寒浸浸的難受,緊了緊衣服說道:“你先去前廳招呼客人吧,為父有些冷,你喚下人送件袍子過來。” 燭火在夜風(fēng)下?lián)u曳,慕云擇低垂著眉目,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辛苦謀劃了這么多年,確實應(yīng)該好好休息了,你就放心吧無瑕山莊交給我吧?!边@話聽在耳里莫非怪異,慕百川眉頭緊皺,正欲喚住慕云擇,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僵硬的感覺從雙腳往上蔓延,連站都無法站起來。 慕百川眼里露出無比恐慌的表情,手用力敲打著桌子,慕云擇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燈籠的紅光映在他半邊臉上,嘴角輕勾,說不出的詭異陰冷,面對慕百川近乎掙扎的示意,他沒有停留,徑直離去。 慕百川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拼命想弄出動靜以引起下人的注意,但往日里片刻不離的弟子們竟都不知去了何處,就算他將茶碗掃到地上,也沒有人過來查看。慕百川突然明白,是那“慕云擇”傳令摒退了下人! 恐懼的感覺占據(jù)了他的心,僵硬感已經(jīng)蔓延到腰部,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他張大嘴巴喘氣,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這時,一道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慕百川眼里浮起希望,拼命想要抬起引起他的注意,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兩條胳膊都已經(jīng)不受控制,像朽木一般耷拉下來。門口的人發(fā)現(xiàn)了異樣,走進(jìn)屋子里來,慕百川猛得瞪大眼睛,眼前這個青衫長劍的男子,分明就是沈昀! 沈昀原是想來提醒慕云擇要小心姜家小姐,方才他跟著慕云擇來到這里,礙于慕百川在場便沒有現(xiàn)身,聽到他們對話時,隱約覺得不對勁,便等到慕云擇離去后才現(xiàn)身。他注意到慕百川姿勢古怪,臉色青灰,暗暗吃驚,上前詢問情況:“慕莊主,出了何事?” 慕百川已經(jīng)只剩下眼珠子可以轉(zhuǎn)動,沈昀見他動彈不得,以為他被人點(diǎn)了xue道,伸手去檢查他脖子上的經(jīng)脈。這一按頓時讓沈昀臉色大變,慕百川的脈博竟像垂死之人般幾乎感覺不到跳動,而這個時候,慕百川的臉色已經(jīng)因為喘不上氣而變得青黑,胸口急促起伏著,卻未能緩解半分痛苦。 沈昀終于知道方才的古怪來自何處,因為那個人根本不是慕云擇! 他欲去喚人來幫忙,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你是什么人!” 劉通手里端著剛熬好的醒酒湯,見到那人轉(zhuǎn)過身來,立即認(rèn)出他便是當(dāng)日有盜劍嫌疑的沈昀,正想質(zhì)問之際,忽見慕百川神色極是不對,立即奔上前查看。他人還沒有走近,慕百川身子一歪,如一灘爛泥般倒在地上沒了動靜,劉通大驚失色,湯碗嘩聽一聲砸到地上,撲到慕百川身上急呼:“莊主!莊主!” 他碰到慕百川的手,竟似冰塊般冷,頓時面如土色,凄厲地叫道:“來人呀!莊主遇害了!莊主遇害了!” 連番變故讓沈昀措手不及,他在進(jìn)門的時候,慕百川明明就還活著!無瑕山莊弟子聽到響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將這間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有人大喊:“快去通知少莊主!”余下的人將沈昀堵在屋中,劉通聲嘶力竭的叫道:“別讓他跑了!是他殺了莊主!” 沈昀看著眼前那一個個手持兵刃、虎視耽耽的人,再聽到劉通的叫喊聲,渾身猶如墜入冰窖。他忽然明白了蘇瀲陌將姜詩璃之事告訴他的原因,便是要讓他去背殺害慕百川的這個罪名!遠(yuǎn)處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參加喜宴的賓客陸續(xù)趕來,侍衛(wèi)讓出一條通道,身穿吉服的慕云擇從人群中走出,他看見躺在地上的慕百川,臉色已然慘白。薛皓華快步奔上前查看情況,先是為慕百川把脈,而后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對著慕云擇搖搖頭,悲聲說道:“慕莊主身中劇毒,已經(jīng)去了!” 慕云擇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過去,伸手扶起慕百川,只見慕百川臉色黑青,雙目暴突,嘴巴大張,死前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慕云擇的手劇烈顫抖著,眼淚決堤而下,劉通撲倒在他身邊,哭道:“少莊主,是沈昀!我親眼看見是他殺了莊主!” 幾名最先趕來的侍衛(wèi)叫道:“我們聽到劉管家喊聲趕過來時,這間屋子里只有沈昀與劉管家在此,定然是他害了莊主!少莊主,我們絕不能放過他!” “殺了他!殺了沈昀為莊主報仇!”數(shù)十名弟子齊聲高喊。 慕云擇放下慕百川,站起來面向沈昀,他身上的吉服那般鮮艷,愈襯得他臉色蒼白如土:“你……為何會在此處?” 沈昀看著他那悲痛欲絕的模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么,他還能說什么?難道要告訴他姜詩璃是蘇瀲陌的人,還是要告訴他剛才有人假扮了他的模樣出現(xiàn)在此處?在眼前這種情況下,他如何會相信?沈昀望著他,眼睛里充滿無奈,陳珩之在一旁大聲質(zhì)問他:“若說先前殺人奪劍之事乃是誤會,此刻人證物證俱在,沈昀,你還有何話說!” 沈昀望向薛皓華,只要薛皓華能向眾人說明七香散的解藥是他所給的,便可證明他根本沒有殺害慕百川之心,然而薛皓華卻移到視線,看都不去看他一眼。 是呀,正因為那瓶解藥,薛皓華越過“還春圣手”段巴英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神醫(yī),他如何肯為區(qū)區(qū)一個沈昀,在武林各大門派面前叫自己英名掃地?他自然要裝作聽不見,更看不見!沈昀自嘲的笑了一笑,他果然還是太天真了,竟然期待他為自己作證,簡直太可笑了! 姜士銘見到他那表情,勃然大怒:“你這狗賊,入室殺人竟還不敢悔改,今日天下英豪齊聚,你便是有通天的本領(lǐng),也休想逃脫!”他歡歡喜喜的送了女兒出嫁,沒想到才剛剛拜堂成親,紅燭都未燃盡,喜事便要變成喪事,要是擔(dān)上一個不祥的名聲,詩璃往后如何在慕家立足! 唐靈靈見眾人殺意升騰,著急的不行,不顧齊辰玉的阻攔,跑到沈昀跟前說道:“各位叔叔伯伯,此事或許仍有誤會,我們且聽聽沈昀的解釋吧!”她急切地望向沈昀,示意他趕緊說話,等了半晌也沒見沈昀開口,晃著他的袖子道:“沈大哥,你倒是快說呀!你跟他們說慕伯伯的死跟你沒有關(guān)系,快說呀!” 唐靈靈一番好心,攔在沈昀面前,不叫其他人動手,齊辰玉上前想要將她攔回來,她也不加理會。沈昀看著慕云擇,終于說道:“慕莊主確實不是我殺的?!?/br>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響起一個充滿不屑的聲音:“沈昀,先前在陳家別苑的時候,你也說了同樣的話,怎么這殺人害人的冤枉事,盡數(shù)都讓你碰上了?”說話的人穿了一身華麗的錦衣,眉宇間盡是輕佻之意,少了幾分沉穩(wěn),正是那七星堡的少堡主華經(jīng)宇。 陳珩之道:“華少堡主說得不錯,今日乃是慕兄大喜之日,你若是來喝喜酒的,大可大大方方從正門走進(jìn)來,為何要偷偷來到此處?你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會刻意掩人耳目!” 其余人皆是高聲附合,唐靈靈見沒有一個人肯為沈昀說話,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慕云擇聽著那些質(zhì)問討伐之聲此起彼伏,再次開口問道:“你告訴我,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是他給沈昀最后的機(jī)會,也是最大的讓步。 沈昀怎么忍心看到他這樣:“剛才有人假扮成你的模樣來到這間屋子……” 他話還沒有說完,劉通已經(jīng)迫不及待叫起來:“少莊主別聽他胡說八道,我進(jìn)來的時候這屋中分明就只有他一個人!” 華經(jīng)宇在一旁落井下石:“想替自己開罪,也該找個讓人信服的理由,慕兄一直在前廳與我們一塊喝酒,若有人扮成他的樣子,你識得出來,山莊里這么多侍衛(wèi)皆都識不出來?” 唐靈靈一直都瞧華經(jīng)宇那玩世不恭的模樣極不順眼,不客氣的喝道:“這是無瑕山莊的事,慕大哥都還沒有說話,你這里嚷嚷個什么勁!”華經(jīng)宇在江湖上好歹也算個有頭臉的人,被一個女流之輩當(dāng)眾喝斥,自然覺得臉面上過不去,可要是與她當(dāng)眾爭執(zhí),更顯得沒有風(fēng)度,況且自唐震死后,唐靈靈便是唐家唯一的繼承人,論及輩份往后還在他之上,哪怕心里再窩火,也只得憋回肚子里。 眾人皆以為沈昀是在為自己找說辭,孰不知當(dāng)日便是有人假扮了慕云擇的樣子,帶著赤霄劍大搖大擺離開無瑕山莊,若非沈昀相救,慕云擇或許早已經(jīng)死在尸香散的劇毒之下。慕云擇沒有理會眾人的置疑之聲,嘴唇輕顫,問道:“是他嗎?” 沈昀沉默地點(diǎn)頭,慕云擇身影一晃,面若死灰。陳珩之眼看情況不妙,出聲鼓動眾人:“慕莊主乃是受人敬仰的江湖前輩,今日卻被此人以下三濫的手段害死,此等行為,人人得而誅之!我陳家與無瑕山莊世代交好,今日便替慕莊主報了這份大仇!” 第78章 被困山莊 陳家雖沒有家傳武學(xué),但陳珩之自小受名師教導(dǎo),加之天份頗高,手上的功夫絕不弱,他的武器乃是一柄以精鐵裹面的折扇,每根扇骨皆鋒利如刀,揮舞間銀光閃閃,極具氣勢。只不過他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平日里又有那許多侍衛(wèi)替他賣命,極少與人動手,出招間便少了幾分老練,遠(yuǎn)不是沈昀的對手。 陳珩之的目的當(dāng)然不是要跟沈昀一較高下,而是想借此激起其他人的爭名逐利之心,誰在此時擒住沈昀,不但對自身名望大有助益,更是讓無瑕山莊欠下一份大恩德。華經(jīng)宇不甘落在人后,在陳珩之出手的那一剎那,緊跟著沖了上去,姜家既然與無瑕山莊結(jié)為親家,姜士名當(dāng)然不能置之不理,當(dāng)下抽出寶劍刺向沈昀,其余人不敢貿(mào)然上前,紛紛向旁邊退開。 沈昀自不會與他們動真格,招招式式皆只求自保,陳珩之與華經(jīng)宇皆是縮手縮腳,沒有拼盡全力,倒是姜士銘一股腦兒出狠招,看得出來他極想擒住沈昀,也好圓了姜詩璃尷尬的處境。四人纏斗到了院中,無瑕山莊弟子團(tuán)團(tuán)將他們圍住,其余人雖沒有動手,但都執(zhí)著兵刃躍躍欲試,尋找可趁之機(jī)。 唐靈靈見他們以多欺少,想要上前幫助沈昀,齊辰玉一把將她攔住,說道:“靈靈,你便不要再去添亂了!” 唐靈靈跺腳道:“他們擺明在欺負(fù)沈大哥,大師兄,你快去幫幫沈大哥呀!” 齊辰玉勸道:“這是無瑕山莊的事,我們唐門不宜插手。”他雖說對沈昀有嫉妒之心,但也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不幫忙純粹是因為唐門內(nèi)部正處于多事之秋,唐靈靈若要登上門主之位,還需得江湖同道支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任何一方他們都不宜得罪。 唐靈靈心思單純,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想著怎么幫沈昀脫困,她跑到慕云擇面前,急道:“慕大哥,我相信這件事必然在另有隱情,先問清楚再處置也不遲呀!” 慕云擇仿佛聽不見她說話,腦海里都是沈昀剛才說的話,神情迷茫而無助。劉通跟在慕百川身邊這么多年,是無瑕山莊的元老,平日里說話也有份量,他對慕百川極是恭敬,親眼見到他命喪當(dāng)場,而少莊主又遲遲沒有發(fā)號施令,他再也忍耐不下去,沖出屋外,對著眾弟子喝道:“立即將沈昀拿下!” 等候在周圍的數(shù)十名弟子早已按耐不住,得到號令,立即揮舞兵刃向沈昀撲去。陳珩之見目的達(dá)到,一個閃身退到一旁觀戰(zhàn),華經(jīng)宇本身就是逞個能罷了,見狀也退開,唯有姜士銘步步緊逼,不肯罷休。山莊這些弟子雖算不得高手,但人多勢重,沈昀剛打退一撥,立即便有另一撥圍攻上來,他招招手下留情,不想傷及他們性命,但同時也讓自己處于疲于應(yīng)付的境地,即無法脫身,也無法取勝。 其余門派中人皆是面面相覷,一來慕云擇沒有發(fā)話,他們?nèi)舫鍪直泔@得名不正言不順,二來這沈昀不是泛泛之輩,要是不小心受傷或是丟了性命,實在劃不來,倒不如靜觀其變,無瑕山莊弟子眾多,饒是沈昀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今晚一劫。只是他們都十分奇怪,慕百川慘死屋中,尸骨未寒,為何身為獨(dú)子的慕云擇連半句話都沒有,反倒是陳珩之這些外人在這里拼命? 陳珩之原想借此煽動慕云擇向眾門派求助,將沈昀逼至絕路,沒想到慕云擇一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句話都沒有說,眼見沈昀在數(shù)十人的圍攻下仍沒有敗勢,愈發(fā)覺得不妙,長久下去恐怕只會讓沈昀逃脫。他暗暗向華經(jīng)宇使了個眼角,這華經(jīng)宇是他手下的爪牙之一,當(dāng)初在金陵污蔑沈昀便是受了他的指使。華經(jīng)宇心領(lǐng)神會,大喝一聲道:“對付此等江湖敗類,不必講什么江湖道義,大家快一起將他擒??!” 話音剛落,他已撲進(jìn)人群中,沈昀連無名劍都沒有出鞘,只以劍鞘退敵,乍見華經(jīng)宇向他揮來一掌,立即提手相迎。他只用了三分內(nèi)力,卻在兩掌相擊之時感覺到掌心傳來一股刺痛,整條手臂頓時麻木,他擊退幾名圍上來的山莊弟子,赫然發(fā)現(xiàn)掌心里一片漆黑,可見數(shù)個細(xì)小的針眼。 華經(jīng)宇不露聲色的將毒針收起,義正言辭地說道:“沈昀,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殺了你這惡賊!” 沈昀只覺氣血翻涌,內(nèi)力游走渙散,視線逐漸模糊,整條胳膊都沒了知覺,隱約看見有道人影向自己撲來,想要躲避已是來不及。姜士銘拼盡全力的一掌重重打在他胸口,沈昀頓時口吐鮮血,站立不住,華經(jīng)宇見狀立即提劍刺過去。唐靈靈看到那劍即將要刺入沈昀的胸膛,幾乎要失聲叫出來,齊辰玉一直在旁邊觀戰(zhàn),清楚看見華經(jīng)宇用毒針暗下黑手,十分不屑他的為人,幾枚暗器捏在指間,準(zhǔn)備助沈昀躲開這一劍。 就在這千均一發(fā)之際,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劍光一閃,生生擊退了華經(jīng)宇這拼盡全力的一劍。只見來人一身黑衣,黑布遮面,眼神銳利,如利刀一般掃過周圍:“以多欺少,暗下黑手,這便是你們名門正派的做風(fēng)嗎?” 姜士銘到底是江湖前輩,剛才憤怒之下寸步不讓,此時冷靜下來,也覺得理虧,華經(jīng)宇一臉傲然地質(zhì)問道:“此等惡賊,人人得而誅之,還講什么江湖道義?你是什么人,竟也跑出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