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毛小丹這幾天不在家，毛爸爸這兩天一直心神不寧，老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可是具體他又說不上來。

    當年的約法三章他記得比誰都清晰，可是老伴兒臨終前的那絲牽掛擾的他思緒不寧，當下一狠心穿衣戴帽出了門。

    坐了3路公交車倒了11路，又走了老半天，才找到林秋月的工作室，站在不遠處毛爸爸卻不敢再往前邁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想想當年這個孩子在自己班里的情景歷歷在目，這個跟自己妻子長得特別像的學生是經過自己的手到了林清明家里的，他清楚的記得這個孩子的來龍去脈，可是睡在枕邊的妻子卻對此一無所知。

    等這個孩子長大后他從她的模樣里看到了自己妻子年輕時候的影子，但是這個孩子是個心思特別重的人，沉默寡言，不喜歡和人結伴，總是獨來獨往，他一開始以為是林家對她有所慢待，多方面打聽了解到的情況根本是大相徑庭的。

    林家視這個女兒如掌上明珠，根本不存在半點兒慢待。

    可能天生就是這么個性子，毛爸爸一直這么安慰自己，直到毛小丹回家跟自己說了那么一通話后，他開始有些緊張了。

    讓毛小丹去跟著林秋月學習他從一開始就忐忑不安，他希望兩個人可以成為好朋友，如果以后方便相認的話，可以有一個很好的過渡，但是現在看來并沒有他想的那么如意。

    也許林秋月對毛小丹來跟著自己學花藝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很抵觸的，她是那么喜歡獨處的一個人，突然塞給她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來她的地方，她內心里應該是很難接受的，可是這個人偏偏是自己的老師推薦來的。

    那么，她還能有第二個選擇嗎？

    當年毛爸爸送走這個孩子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心安理得，他只是覺得有這個孩子在，他和妻子都不會有安生的日子，家里人也容不下妻子，深思熟慮之后他和妻子共同商議把這個孩子送走，妻子因此急火攻心，大病不起。

    后來痊愈，身子骨卻不行了，生毛小丹的時候差點把命搭上，兩口子原本是恩愛的，但是隨著年長，慢慢的疏離了起來，這個被送走的孩子始終是不能提的創傷，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兩口子對此絕口不提。

    可是即便是不提，即便是這個孩子來歷不明，她仍舊是mama身上掉下來的rou，想起來就痛不欲生，但是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經學會了不動聲色。

    為什么選擇送給自己熟悉的人？當時毛爸爸確實沒有想明白，只是想著還是送的近一些，送給知根知底的人比較好，現在他明白了，之所以送給林家，可能就是在等這一天。

    也許林清明早就知道這個孩子是自己妻子的孩子，也許至今他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也許還對當年自己的言辭確信不疑。

    這個女孩是自己老家重男輕女的親戚丟棄不要的，他看著可憐想收養又怕新婚不久的妻子不愿意，只好送人。

    而當年林家夫妻婚后多年無子，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高興的差點兒瘋掉。

    他仍舊記得林家提出的三個要求。

    一、以后這個孩子無論貧窮富貴都不許親生父母要回。

    二、這個孩子就是林清明的親生女兒，永遠不許提及她的身世。

    三、自己永遠回避這件事，以友人姿態對林家和這個女兒。

    毛爸爸當年迫不及待的將這個燙手山芋扔了出去，他還記得林夫人外出回避兩年之久，回來時身邊就是帶著林秋月。

    言猶在耳，而此刻他要進去見這個孩子，還一心想著把當年的隱痛翻出來，想為了圓亡妻的一個遺愿想舊事重提。

    心里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他感謝自己站在這個路口十分鐘，他感謝自己沒有沖動的像個年輕人一樣，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也許秘密就是秘密，只要這個孩子過得好，亡妻也一定是欣慰的。

    如果非得需要一個人知情，那也應該只有毛小丹一個人知情就足以了。

    這樣每個人都是安穩的，平靜如水的日子也不會被輕易掀起漣漪。

    轉身離開這樣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他踱著輕松的步子往田間明月工作室走去，臉上已經平靜如初。

    推門而入，看見林秋月帶著圍裙正在工作臺上修剪一盆蝴蝶蘭，那花兒鮮艷欲滴，層疊不窮，讓人看著新生歡喜。

    “我來買盆花。”

    毛爸爸知道林秋月不喜歡多說話，怕她尷尬，自己先開口說了一句。

    林秋月萬年不變的冰雕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瞬間就如常了。

    “老師，你來了。”

    “久慕你大名，一直想來看看，趁著我家那毛丫頭學藝回去，我趁熱打鐵來賄賂賄賂我的學生。”

    “老師，說笑了，快坐。”

    端了一杯清水放在臺子上，大概猜出老師來意，無外乎覺得自己沒有正兒八經教他女兒，不由在心里嘆息一聲，靜等老師的發難。

    “不錯，不錯，搞得很有樣子嗎？沒想到你這建筑系的高材生最終搞了花藝，而且搞得這么有模有樣，不錯不錯。”

    聽著老師交口稱贊，林秋月不以為然淡淡笑了一下，算是回應。

    “老師，關于你女兒……”

    “你是說小丹呀，在你這里學的有模有樣的，現在正在張羅著接手她mama的店呢，幸虧你在這關鍵時刻幫她一把，不然真不知道她怎么度過這個坎兒，老師在這謝謝你了。”

    林秋月原以為是來發難的，聽這話風又不像，對這突如其來的拜訪她真的有點兒摸不著頭腦，隨即慢慢說了句：“老師，言重了。”

    “多余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在這就是擾你工作，總之你這個情義老師記在心上了，沒事兒讓你爸媽去找我喝個茶，我一個人也怪孤單的，來買花是假的，就是來看看你，順便說聲謝謝，沒事兒我就走了。”

    說著就真的起身走了，林秋月一臉不可思議的送他到門口，看著老師頻頻揮手說回吧回吧，她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長長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