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仔細(xì)打量他 ，就會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近乎于完美的人。

    除了胸口的鈴鐺，他就像是達(dá)芬奇筆下的維特魯威人一般。

    當(dāng)然，他更好看一些。

    那……他的內(nèi)里呢？

    他有什么擅長的嗎？

    鈴鐺只知道自己的記憶力很好。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他不會什么樂器，好像也不擅長什么運動。

    那他喜歡什么呢……？

    我，我應(yīng)當(dāng)有喜歡的東西。鈴鐺想。

    這樣我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世界沒有補全我，那我就要努力去尋找自己。

    啊對了，我有喜歡的人。

    這個我已經(jīng)找到了。

    128．

    鈴鐺把那本小說放回去的時候，才想起給他代書板的阿姨的囑托――看書要用代書板。

    鈴鐺突然有些心虛。

    他望望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人，悄悄把書拿下來，把代書板放到書的原位置，又裝模作樣地翻了幾下書，這才把代書板抽出來，把書放回去。

    鈴鐺自覺遵守了圖書館的規(guī)則，是一個認(rèn)真的好讀者，是足以拿到黃金屋入場券的那種人――雖然書也沒看幾頁。

    他右手拿著代書板，輕敲左手的手心，不知怎么的，又開心了起來。

    鈴鐺走在書架之間，眼神里帶一點雀躍和好奇。他很是正式地向這個世界的智慧結(jié)晶行注目禮，他也在嘗試找到自己喜歡的書籍。

    他先走過自然科學(xué)區(qū)，看見一本上了歲數(shù)的《吉米多維奇》，像是上世紀(jì)出版的書，皮膚皺皺巴巴的，顯然經(jīng)過了不少人的摧殘。

    他自不量力地拿下來看了兩眼。

    鈴鐺：……

    他又恭恭敬敬地把《吉米多維奇》他老人家請回了書架。

    他打了個哆嗦，快步離開了自然科學(xué)區(qū)。

    鈴鐺又走到了醫(yī)學(xué)區(qū)。

    一本《人體解剖圖譜》正好闖進(jìn)鈴鐺的眼簾。

    他隨手抽出那本大部頭，封面是一個全裸的人――就是有點太過裸露了，不光沒穿衣服，連生下來就有的那層皮也被扒了下去，只剩下鮮紅的肌rou和密密麻麻的神經(jīng)。

    倒也不嚇人，就是有點看餓了。

    鈴鐺想――要和鄭直說一聲，他晚飯想吃雞胸rou。

    書里解剖圖居多，輔以文字說明，頁邊空白處還被人用鉛筆寫滿了筆記。

    鈴鐺翻了幾頁，看見了男女生殖器官解剖圖，畫得不美――不過，人體生殖器官總是丑陋的。

    滿是性欲的臉也很丑。

    鈴鐺笑著搖頭，又發(fā)現(xiàn)這一頁也被人用鉛筆寫上了注解，不過筆跡很淺，所以他剛剛沒有發(fā)現(xiàn)。

    ――這就是個器官！振作一點！

    ――我再仔細(xì)看兩眼。

    ――再看一眼。

    ――最后一眼。

    ――溜了，沒啥好看的，哼。

    ――不過就是個器官而已。

    “哈哈哈哈哈。”鈴鐺笑出了聲。

    他又向前面的書架走去。

    不過就是個器官而已。

    不過就是交配而已，看開一點。

    129．

    鈴鐺走到了歷史區(qū)。

    一本書孤零零的，被橫放在書架上。像是誰隨手哪錯了書，又不想放回原處，于是這本書因此淪落他鄉(xiāng)。

    書名是《流離的故宮寶藏》

    翻開書皮，首頁畫著一張殘破的地圖，那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故宮文物南遷的路線圖。

    地圖下面的文字是――謹(jǐn)以此書獻(xiàn)給為此奉獻(xiàn)的故宮人。

    十五年南遷，跨越大半個中國，上百萬件文物無一丟失。

    幸不辱使命。

    130．

    鈴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看入了迷。

    他的心沉了下去，仿佛跟隨著史書，穿越到百年前，見證了一群把文物看得比命還要重要的人。

    他們護(hù)著的，是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

    那是一段鈴鐺不知道的歷史。

    鈴鐺問自己：我是中國人嗎？

    他想，是的。

    只是他的世界里，人們從不講歷史。

    人們不講過去，也不講未來，他們永遠(yuǎn)沉迷于當(dāng)下的性。

    高潮填滿了書中世界的人的空虛，但又讓鈴鐺感覺蒼白無比。

    他是飄蕩在空中的風(fēng)箏，也不知道要去哪，也沒人握著他的線。

    現(xiàn)在呢，他的那根線被鄭直握住了。

    而他手中捧著的，還有他面前一本本厚重的史書，也來告訴他――你這一盞風(fēng)箏，是有根的。

    你也是駐扎在這片土地上的一個人。

    是一個真實的人。

    是中國人。

    這種厚重感，遠(yuǎn)不是他那張薄薄的身份證可以帶來的。

    第七章

    131．

    “哎呀?！扁忚K小小地吸了一下鼻子，又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真矯情?！彼麑ψ约赫f。

    但他緊抓著那本書，走回鄭直的身邊，跟他說：“我想借這本書回去?！?/br>
    鄭直溫柔地望著他，問：“只要這一本嗎？”

    “那……再多借幾本歷史書？”鈴鐺想，他都可以看完。

    等看完了書，他想再找點什么事情做。

    132.

    到頭來，鄭直一本書沒借，三張卡的借書額度都給鈴鐺用光了。

    九本書把鄭直的雙肩包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他背上包，瞬間被壓矮了三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