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中靜悄悄的。

    古羅斯族長的臉色比以往更加難看，道森家族在上次退出兄弟會后就拒絕參加一切五港同盟會議。剩余三大商業(yè)家族坐在上首臉色陰晴不定。

    “諸位對新法案的態(tài)度讓人驚訝，你們真的認為那是一份自由法案嗎？那是由王室直接組建的商會統(tǒng)一管轄機構(gòu)，你們打算放棄我們數(shù)倍人犧牲努力才得來的自治權(quán)嗎？”

    他的聲音壓著怒火。

    會場中依舊一片靜默，靜默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表態(tài)。

    “擁有自治權(quán)的，是你們，不是我們。”

    終于，有人開口了。

    是海尼斯城市商會代表。海尼斯是五港同盟的正式成員之一，古羅斯原本以為第一個開口的至少會是非正式成員。海尼斯城市商會代表站起身。

    “海尼斯是在三年前加入五港同盟的，因為如果不加入同盟，我們的航船將無法順利經(jīng)過各個主要港口，我們需要承擔的燈塔稅將會是其他人的兩倍。”

    “難道你們成為同盟成員之后，同盟沒有將首港的特權(quán)分享與你們？沒有給予你們保護？”古羅斯反問。

    “如果你稱那種付出多于給予的特權(quán)也是保護和同等待遇的話，那我無話可說。”海尼斯商會代表冷冷地回答，“我們加入同盟，市民的確可以使用同盟‘男爵’頭銜，的確可以在你們的兄弟會上擁有席位，的確能夠?qū)ν耸聞?wù)發(fā)言[1]。”

    他的語速越來越急，顯然怨恨已久。

    “但是也僅僅如此！”

    他尖銳地指出。

    “我們必須分擔首港[2]的海軍服務(wù)，必須承擔首港參加議會和各種王室典禮的花費，必須每年向首港提供一大筆盟費！但是我們沒有投票權(quán)！參與各項事務(wù)又有什么用，我們就是啞巴和旁觀者！這樣的特權(quán)和自治，誰要誰拿走！”

    “海尼斯商會正式退出五港同盟！”

    海尼斯商會代表從胸口一把扯下五港同盟的標志徽章，丟在地上，他看了古羅斯一眼，當著他的面直接從徽章上踩了過去。

    古羅斯族長氣得一口氣險些沒有倒上來。

    五港同盟以五個首港為核心，徽章正中間是古羅斯家族標志的白船。

    “請允許我的告辭。”

    又一個城市商會代表摘下了胸前的徽章。

    “我同樣不認為我們科威特擁有真正的自治權(quán)——我們的市政官員是由首港派遣而來的，既然如此，接受王室的官員不也一樣？”

    又一個人站起身。

    金屬徽章或丟在地面，或扔在桌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古羅斯這位向來強硬的老人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其余三個家族的族長臉色陰晴不定。

    為什么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國王頒發(fā)的新法案。

    《羅格朗港口自由貿(mào)易法案》

    根據(jù)這份條例，東南沿海一帶的所有大小商會將得到一視同仁的“平等”對待。

    原本屬于五港同盟的關(guān)稅保護特權(quán)將被取消，十三世紀授予五港同盟的羊毛紅酒特許權(quán)將不復存在，五港同盟對東南市場的監(jiān)管總督一職責將被取消，五港同盟將無權(quán)再因為管理燈塔向商人征稅……

    只要商人們宣布退出五港同盟，加入即將由王室監(jiān)督組建的“自由商會”，他們就能夠享有這些權(quán)利。

    國王目的十分明顯。

    他樂意像個敗家子一樣把各項權(quán)力轉(zhuǎn)手扔給所有商人，從而換來五港同盟營造的商會大聯(lián)盟瓦解。

    “該死的家伙！他是瘋了嗎？！他怎么敢讓所有人享有那樣的權(quán)利！”

    古羅斯忍不住對著空空的會場咒罵。

    只剩下五港同盟的首港成員還留在這里了。

    “我們要怎么做？”黑裙婀娜的毒蜘蛛夫人欣賞著自己的白手套，輕聲詢問，“要知道，道森家族似乎打算投入國王的懷抱呢？我們呢？也和他一樣？”

    “不可能。”

    古羅斯斷然回絕。

    他神色陰晴不定。

    “還有人能夠幫助我們。”他緩緩地說。

    ……………………

    國王在王宮中翻閱著從東南傳回來的消息。

    “沒有腐朽的主干，何來風吹即倒？”

    國王感嘆。

    內(nèi)務(wù)總管輕輕地走進來：“有人希望見您。”

    “誰？”

    內(nèi)務(wù)總管神色有些復雜：“您的……科學家們。”

    他十分艱難地沒有直接說出“瘋子”這個詞。

    作者有話要說：　　[1]13世紀以后，英格蘭五港同盟首港所擁有的的特權(quán)和普通成員所擁有的特權(quán)有著巨大的差異。

    [2]首港此處指五個核心港口城市

    第40章 古圣火

    “滾開！別拿著刀對著我！”

    國王剛剛和內(nèi)務(wù)總管抵達被皇家禁衛(wèi)軍封鎖的未來科學院門口, 就聽到里面?zhèn)鞒鰜眚T士長憤怒的大罵。

    內(nèi)務(wù)總管沉默且凝重地看向國王。

    “看來我們的天才們十分有干勁啊。”國王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希望他不要真的將我們的誓約騎士長惹急了。”

    科學院里, 騎士長披掛著精美的鐵鎧甲, 警惕地看著解剖師。一副精細的人體結(jié)構(gòu)圖釘在墻壁上，解剖師面前的實驗臺上是一副被騎士長強行蓋上白布的尸體——大概是為了不讓國王看到這種血腥的場面。

    解剖師拿著刀對著騎士長比比劃劃，口中念念有詞。

    騎士長汗毛直立, 覺得自己在他眼中大概不是個活人，而是具白骨，是無數(shù)血管……

    “陛下。”

    騎士長見到了走進來的國王，急忙恭恭敬敬地行禮。他心中帶著淡淡的憂郁——他很樂意為陛下效勞就算獻出生命也無所謂，但是國王將他派來看管這些瘋子們……天吶！他能夠向陛下請求換個工作嗎？

    “干得不錯。”

    國王朝他微微點頭。

    騎士長下意識地停直脊梁, 感到無比地榮耀。

    內(nèi)務(wù)總管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地鼓舞他。看在圣主的份上, 請騎士長先生一定要堅持下來, 繼續(xù)與這群瘋子斗智斗勇。

    “好了好了，雅各布先生請稍微停一停您手中的活，請將您的同伴們請到這里來吧。”國王在大廳中拍了拍手。

    國王的話音剛落，樓上就傳來一聲巨響。

    內(nèi)務(wù)總管立刻跨步上前, 將國王護在身后。

    騎士長熟練地抽出了長劍，直接沖上了樓：“我警告過你們多少次了——”

    “——不許在房間里實驗火藥！”

    “不許——哪怕不到一磅也絕對不允許！”

    “我要把你們?nèi)既拥窖┑乩锶ィ。∧銈冞@群混蛋！！”

    騎士長的怒吼回蕩在房間中。

    內(nèi)務(wù)總管看向國王。

    “好的, 我親愛的總管先生。”國王面不改色, 那對化學家兄弟還是有點數(shù)的，沒有真的搞出什么大爆炸——當然很有可能是還暫時搞不出大爆炸，“我會讓他們單獨住到另外的房子去, 行了吧？”

    “一便士，他們絕對又燒掉了自己的頭發(fā)。”

    穿著干凈整潔，每根頭發(fā)都梳得整整齊齊的建筑師從自己的房間里走出來。

    “賭了。”

    剛剛趕到的占星師掏出了錢。

    解剖師試圖也想加入這場賭局，但建筑師時刻和他保持起碼半個大廳的距離，以免因為自己的潔癖受不了和這個刀子用得很順的家伙打起來。

    一陣混亂之中，國王見到了他所有“天才科學家們”。

    “先生們，我的內(nèi)務(wù)總管替你們準備了不少烈油，可以告訴我，門口的火刑架需要派上用場了嗎？”騎士長得到國王要來的消息之后，對大廳做了一番清潔工作，放了一張長桌和幾把椅子。國王在桌前坐下，十指指尖相抵，微笑地看著他的科學家們。

    “我們認為那些火刑架還是不變成木炭的時候比較好看。”

    讓騎士長每天暴跳如雷的瘋子們對少年國王有種直覺地敬畏，他們在國王面前收斂了些。

    解剖師第一個搶上前發(fā)言，他得意地讓國王看他釘在大廳中的那幅人體解剖圖：“陛下，我已經(jīng)可以確認人類的血液的確是循環(huán)流進心臟的，讓教會那幫蠢貨帶著他們的‘自然靈氣’去見他們的圣主吧！血液循環(huán)是由心臟本身的結(jié)構(gòu)功能決定的！人體本身才是最偉大的造物！”

    這就是國王為什么喜歡這些“瘋子”了。

    對某一領(lǐng)域知識的極致追求讓他們對圣廷的那一套嗤之以鼻。

    接著藥劑師帶著他的細菌結(jié)構(gòu)圖走上前，他是和那個試圖用刀子割開人腦的醫(yī)生合作完成的任務(wù)。兩個人一拍即合，瘋狂的念頭撞到了一處去。

    值得一提的是，藥劑師的研究成果占星師也有一份不小的功勞——藥劑師搶了占星師用來觀測天空的望遠鏡加以改造，成為了自己的實驗儀器。

    盡管微生物結(jié)構(gòu)圖在國王眼中還十分簡陋，但已經(jīng)走上了正確的道路。

    他看過之后微微頷首：“我會請人為您打造合適的工具，下次請不要搶劫您的同伴了，先生。”

    建筑師掏出手帕，認認真真地擦了擦桌面，然后才打開他一并攜帶出來的箱子，將一份圖紙鋪展到國王的面前。在他被扔進這個地方之后，國王就派人送來了一份城鎮(zhèn)詳細地圖——東南沿海的某商業(yè)小鎮(zhèn)。

    除了那份圖紙，建筑師還有一份厚厚的解釋，注明了所有涉及的細節(jié)以及他的計算數(shù)據(jù)。

    國王翻了翻：“我會請人對它進行評估的，先祝賀您取得了不起的成功。”

    占星師帶來的成果十分有限。不過這也怪不了他，對天體的勘測向來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復雜的運算。他看起來臉色蒼白，覺得自己難逃一劫，不過國王卻對他測量天體運行角度中使用的一樣東西起了興趣。

    他完善了一種古代的測量工具“吉爾松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