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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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回他:【得到凌晨兩點了,你別來接了,我和陳醫生說了,我今晚手術完不回去了,待會科室里就我一個人,不能走。】 陸程安:【就你一個人?】 朝夕:【嗯。】 陸程安:【所以你在暗示我什么?】 朝夕:【。】 朝夕:【要去手術室了。】 陸程安:【親一下再走?】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朝夕的唇角牽起一抹笑意。 她靠著床頭,放在床上的腳慢慢屈起,手背接觸到大腿的時候,像是突然找到了著力點,手驟然無力,手機從掌心滑落。 手機仍舊在震。 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看了。 朝夕看著眼前的手,幾個小時前沾上了血液。 她裝了一個白天的冷靜和鎮定,可到此刻,似乎再也裝不下去了。 過去的這么多年時間里,她與生死交戰的次數并不少,五歲遭遇綁架,槍頭抵著太陽xue;國外這些年治安很差,局勢動蕩不安,她被搶劫過,也被人堵在死胡同里過。可即便再糟糕的處境,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害怕、焦慮、惶恐不安過。 這一切, 都是因為他。 陸程安。 他那么好的一個人。 她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 她真的好不容易,才過上這樣的生活。 她不想死。 她真的不想死。 而小真突然喃喃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那么不幸……被傳染了,你不也說了這病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九十嗎?那么倒霉的話,那我應該也沒多長時間了吧……” 她突然一個鯉魚打滾從床上坐了起來,扯了紙筆趴在床頭寫東西,邊寫,邊碎碎念著:“銀行卡密碼、支付寶密碼,還有我之前存的定期……” 儼然在寫遺書了。 而她確實也是在寫遺書,吩咐后事。 房間靜謐,只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響起。 突然,小真問道:“你不寫嗎?” 朝夕搖頭。 “你沒有什么話要和你家里人說嗎?” “……” “那陸檢察官呢,你沒有什么話要告訴他的嗎?” 朝夕緩緩從膝蓋里抬起頭來,她的手緊了緊,抱著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半盞夜燈水紋蕩漾,影影綽綽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照出她此時隱晦難測的神情來。 · 陸程安在給朝夕打電話前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了。 原因很簡單。 梁亦封接到了回院做檢查的通知,并且事情的來龍去脈,以短信的形式發送到了他手機里,院里模糊了疑似感染的醫護人員的名字,護士梁亦封不清楚,但醫生,今天下午值班的就三個人。 王主任,梁昭昭,以及朝夕。 王主任帶著科室的人做檢查去了,梁昭昭在群里回了個“收到”,神外的群里,一直保持安靜的,只有朝夕。 疑似感染的那位醫生。 是朝夕。 陸程安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幾乎是瘋了,起身就往外走,好在季洛甫及時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去醫院。” “你去醫院干什么,你能干什么?”季洛甫冷著臉,說,“她已經被隔離了,隔離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嗎,就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等到確認她沒有任何生命危險,才能出來。你這會兒過去是想要干什么?” 陸程安竭力克制住自己此時的情緒。 他額上的青筋都迸發了出來,聲線緊繃:“我要看看她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醫院不是說了嗎,她現在很好。” “我必須要見到她!” “陸二,你需要冷靜一下。” “冷靜?”陸程安垂著眸,驟然冷笑出聲,笑聲陰沉,令人不寒而栗,他臉上分明是沒有任何情緒的,但周身的氣場,低沉又陰鷙,毛骨悚然。 “出事的是朝夕,不是別人,你要我怎么冷靜?” “朝夕是我的meimei。”季洛甫說,“我的擔心不比你少。” “朝夕。” 陸程安垂著的眼眸掀動,面無表情的臉上隱約有了裂縫,他嗓音很低,又輕,壓抑著盛怒,說,“她是我的命。” “……” 過了那個勁,陸程安也冷靜不少。 他走到一邊沙發上坐下,給朝夕打電話。 電話中,二人的對話一如往常,她不說,他也沒有問。 電話掛斷之后,手機從他的手心脫落,他弓著腰,眾人坐在餐廳里,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在影影綽綽的燈光中顯得尤為落寞,又無措。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 過了好久。 眾人就看到他動作極為緩慢地低下頭,把頭埋入掌心中。 過了好久。 就看到陸程安抬了抬頭,他的嗓音變得粗嘎低啞,嗓子里像是含了沙似的,“我就在外面看看她,絕對不進去。” 梁亦封和季洛甫對視一眼。 梁亦封:“嗯,我帶你過去。” 車廂內尤為安靜,氣氛低沉陰郁。 陸程安上車之后就闔上了眸,雙唇緊緊地抿著,過了會兒,他拿出手機,手機的光冷白,照在他的臉上,更襯的他神情冷凝。 梁亦封沒問他在給誰發消息。 但這個時候,能讓他搭理的,似乎只有朝夕了。 快到醫院的時候,陸程安說:“她把我屏蔽了。” 梁亦封沒說話。 “也可能,是她手機關機了。” 朝夕住的那一層都嚴禁外來人員入內。 外面的保安看到梁亦封身邊帶了個非醫院的醫護人員進來,面露難色:“梁醫生,我們也只是聽上面做事的,你別為難我們。” 梁亦封:“我不為難你們,他就在走廊上站著,你們在這兒就能看到。” “可是……” “算了,別為難他們了。”陸程安拿出手機,給梁亦封撥了個電話過去,“你到時候開個免提,讓我和她說說話。” 梁亦封:“嗯。” 陸程安轉身進了消防通道。 梁亦封緩緩走近朝夕所在的隔離病房,免提打開,房間內響起的聲音隔了層門板,聲音被含糊幾分,但能聽清。 免提打開,陸程安聽到的,正好就是小真問出口的那句話。 “那陸檢察官呢,你沒有什么話要告訴他的嗎?”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朝夕許久未出聲。 她對著這無盡的夜,視線放空,漸漸地,腦海里如走馬燈般涌現出許多場景。 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他們只那樣遙遙相望,沉默的對視之后,又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轉開。 她面色淡然,似無事發生過。 可只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臟跳的有多猛烈。 她想起在比利時重逢時,陸程安站在她的對面,風將她頭上的紗巾吹走,紅色的紗巾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 最后,落在他的手心。 紗巾被他抓住。 她有一瞬間的怔忡。 身體里代表著情欲的那一部分,似乎被抽空。 他抓住了她的欲望。 她想到在布魯塞爾,他站在她的對面,桃花眼笑的深邃又迷人,帶著明目張膽的勾引,嗓音被風吹散了幾分,落在她的耳里,溫柔又繾綣,似含春色。 “我好像對你一見鐘情了。” 多年未見,即便驕傲如他,也變得小心翼翼,揣測用詞。 生怕她拒絕,生怕她把他推開,生怕她再一次地從他的世界里跑開,于是留有余地地,加了“好像”這么一個模棱兩可的詞。 可是他到底是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