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貝利亞爾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惡魔總是對天使充滿執著，明明海族和精靈也同樣有著與天使相似的外表，惡魔卻還是數萬年如一日地永遠對天使抱有覬覦之心。

    如果讓貝利亞爾選，貝利亞爾也一定會選擇與天使生活在一起。

    他心中甚至隱隱生出了些許遺憾——他明明是父親的孩子，為什么偏偏會生而為惡魔呢？

    這些許的遺憾很快化作連貝利亞爾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淡淡委屈，讓他不由自主勾住父親的袖口，靠在父親溫暖的胸膛上緩緩磨蹭。

    為貝利亞爾意料之外的舉動驚訝了一瞬，幾乎從未與貝利亞爾如此親近過的貝利爾難得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貝利亞爾自誕生起就十分穩重，這么多年來幾乎從未對他撒過嬌，因此在短暫的驚訝過后，貝利爾竟對貝利亞爾這充滿孺慕依戀的親近感到十分新鮮，微笑著抱著貝利亞爾靠在軟榻中，任由貝利亞爾抱著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還伸出手指理了理貝利亞爾漆黑的長發。

    大半個身子都與父親溫暖的身體貼在一起，那種連靈魂都仿佛被熨帖得溫暖了的感覺，讓貝利亞爾一貫清冷的臉上現出清淺的笑意，滿足地嘆息一聲，不太確定地問貝利爾，“父親，您真的會在地獄停留一段時間嗎？”

    發覺貝利亞爾摟在自己腰上的手緊了緊，察覺到他緊張的貝利爾輕笑一聲，再次肯定地應了一聲。

    貝利亞爾開心地在他胸口蹭了蹭，這才心滿意足地呼出一口氣來。

    貝利爾見狀，眼底的笑意頓時更濃了幾分。不過他很快想起了此刻在莊園另一側的阿撒茲勒，唇角的笑意便淡了下去，臉上的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

    ……

    阿撒茲勒曾設想過許多再見到麾下這些天使時的情景，想著這些總是讓他牽腸掛肚的下屬，或許會在某一天終于想要返回天堂，那時即使會被神懲罰，他也會為他們向神請求寬恕，抑或他們依舊那么執迷不悟，還是堅持永不回天堂，那他只好和從前一樣，默默站在遠處守著他們，看著他們在混沌界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他真的從未想過，再見時，他的天使們會是這樣慘烈的模樣。

    目光怔怔望著那幾個陷入沉睡的漆黑身影，阿撒茲勒的目光在他們殘破不堪的黑色羽翼上流連許久，只覺得遍體生寒，連時間都忘記了。

    他們的狀況很不好，似乎是為了方便照顧他們，也或者是為了方便他探視，這五個重傷的墮天使雖然被安置在了同一個房間中，中間卻都隔著無法穿透的結界，即使他們醒來，也看不到彼此，阿撒茲勒卻可以隨意在其中穿行。

    他們傷得很重，雖然身體已經被貝利爾清理治療過，但猙獰的傷口依舊遍布在他們的全身，除了臉以外，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阿撒茲勒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們。

    一星期后，五位墮天使終于陸續醒來，阿撒茲勒卻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

    他們瘋了。

    第120章第一百二十天

    “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嘶嚎突然打破一室寂靜，阿撒茲勒動作迅速地把那剛剛醒來就開始自殘的墮天使用魔法束縛在床上。

    四肢被禁錮得無法動彈，墮天使失去焦距的眼中立刻被大片瘋狂和恐懼占滿，渾身如狂風中的落葉般簌簌顫抖，喉中無意識的叫喊聲越發聲嘶力竭，背后殘破的黑色羽翼極力撲閃著，其上還未愈合的傷口中很快再次支出連著血rou的黑色骨架來。

    這樣的場景，阿撒茲勒這些天早已經不知見過多少次。

    他以為自己會變得麻木，但每當他再次在這些天使眼中看到那樣窮途末路的絕望，他那時時疼痛的心臟都會再次像是被利刃狠狠割上幾刀，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不忍見那墮天使如此恐懼絕望的模樣，阿撒茲勒很快撤銷了對那墮天使的束縛。

    獲得自由的墮天使立刻連滾帶爬地跳下床，瑟瑟發抖地縮在墻角，用染血的殘破羽翼努力把自己裹成一團，極力壓抑著喉中沙啞的嗚咽。

    通紅的眼中早已濕了一片，阿撒茲勒悄無聲息地來到那墮天使身邊，跪在他身前，緩緩伸手把他抱進懷里。

    在被阿撒茲勒觸碰到的瞬間，恐懼的尖叫再次響了起來，長著尖利黑色指甲的雙手胡亂在阿撒茲勒身上推拒，在發現根本推不開阿撒茲勒后，那墮天使猛地仰起頭來，鋒利的牙齒狠狠咬上阿撒茲勒的肩頭，黑色的指甲也深深陷入阿撒茲勒的手臂。

    溫熱的血液很快自阿撒茲勒的脖頸、手臂上汩汩流出，染紅了他和那墮天使的半邊身子。

    阿撒茲勒卻只是溫柔地在那墮天使漆黑的頭發上撫了撫，一遍又一遍說著“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里”。

    不知道是被阿撒茲勒溫熱鮮紅的血液嚇到了，還是真的被阿撒茲勒安撫到了，那墮天使的力道漸漸松了下來。

    阿撒茲勒見狀，正想把那墮天使抱上床，忽然在低低的嗚咽中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呼喚，“殿下……”

    身體猛地僵住了，阿撒茲勒不敢置信地向懷中的墮天使看去，這些天以來，第一次在這些到一絲清明。

    心中一酸，阿撒茲勒正想說什么，近在咫尺的黑眼睛卻立刻又被洶涌的瘋狂和絕望全數淹沒。

    尖銳的黑色指甲忽然狠狠撓上墮天使自己的身體，眨眼的功夫就撕下大片血rou，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上再次被狠狠撕裂了，那墮天使卻像是完全沒感覺到一樣，一邊把傷口中不斷涌出的黑色血液甩得遠遠的，一邊嘔出大塊大塊黑色的內臟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