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把這件事說給孫長嶺聽,我怕他什么也不知道,再給弄穿幫了。 他一拍大腿,明白了大家看我時詭異的神情。 他確實是說謊了,他騙家里人說交了女朋友,我來這一趟純粹是巧合,沒成想幫著孫長嶺圓了一個彌天大謊。 事情發展成這樣我倆都特別開心,都半夜了還起了兩瓶啤酒偷偷摸摸的喝。 鄉下挺好的,外面把我罵成不知廉恥的狐貍精,我走到街上,都會有人拿雞蛋砸我,在這里卻沒人認識我,他們今天還夸我,夸我漂亮又賢惠。 我挺不好意思的,背地里開心了好久。 我以后老了,就領著程煜來這種地方養老,我們種一院子的菜,再養幾只雞,一年又一年,很快就過去。 孫長嶺看我沒心沒肺的樣子,問我真的一點都不傷心? 我看他,不懂。“傷心什么?” “大好的前途啊。”孫長嶺恨鐵不成鋼,雙手緊握激動的說:“雖然你功不成名不就的吧,但你站過的高度,許多人一輩子也無法企及。” “可說沒就沒了。”我兩手一攤,雙手空空,什么也沒有。 我太知道了,浮光掠影罷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永垂不朽的東西,人和時間都是流動的,能帶來許多東西,也能帶走許多東西。 我從來都沒想過大紅大紫、名揚萬里,我就想掙錢,掙很多很多錢。 現在掙到了,所以別的事情,又不重要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一切也不一定是一件壞事,我離開娛樂圈和程煜安靜的過我們兩個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我心滿意足,到滿了酒杯,開懷的大笑。 人與人不一樣,都是窮著走過來的,孫長嶺說他理解不了我的境界。 他感嘆錢的萬能,在懷里掏出一把紅色的票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就是這東西,我要為它奔波勞碌一輩子。” 我勸他掙夠了錢就挑個地方養老,他大聲的笑,告訴我沒有人嫌錢多,錢這東西他這輩子都掙不夠。 行吧,追求不同,我就想和程煜好好的。 我告訴他我和秦均散了,他一點都不意外,我鬧出這樣的丑聞,秦均一定狠狠一腳把我踹開,完全不會意識到自己就是丑聞中的那個男主角。 但我們兩個不是因為這個才一拍兩散的。 他唾沫橫飛,痛罵這些有錢但是沒良心的狗雜碎。 我愁的不行,沒告訴孫長嶺我和秦均大吵了一架的事,不然這孫子一定摁著我的腦袋讓我去給秦均磕頭道歉。 罵人的時候神采飛揚,認錯的時候毫不猶豫,在孫長嶺眼里沒有什么事情一個道歉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給磕個頭。 大眾孫子。 我倆喝多之后就并肩躺在鄉下土炕上,他喝的人畜不分,剛剛還和我唱黃土高坡呢,這一會捂著眼睛哭的不省人事。 我側頭看他,瘦不拉幾的小伙子,也是踩著玻璃渣走過來的。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我們倆互相扶持走過來,一個比一個慘。 我捂著眼睛笑,在孫長嶺傷心的哭聲里逐漸睡去。 鄉下沒有那么快的節奏,我一覺睡到九點半,醒來時家里沒有人,都去地里給莊稼施肥去了。 院子里的黃狗不認識我,沖著我呲嘴獠牙的叫。 我被它叫的心煩意亂,跺著腳不服輸的橫回去。 我汪汪喊幾聲,大黃狗哼唧了幾下,在原地轉了幾圈,跑回窩里拿屁股沖著我,再也不沖我厲害了。 我得意洋洋,在院子的井里打了盆涼水簡單的洗漱一下之后扛著鋤頭去找孫長嶺。 走到一半孫長嶺就給我截回來了,他們要去鎮子里,明天遷墳,今天就要把風水先生接過來住一晚,順便買點紙錢。 我也跟著一起去了,孫長嶺說鎮子今天趕大集,會很熱鬧,他叫我一起過去玩,當散心了。 我義不容辭,坐上了進城的拖拉機。 確實是挺熱鬧的,熱鬧到我和孫長嶺一進城就被人群給沖散了。 路邊有烤冷面炸雞柳的小攤,我找了一家人多的在后面排著,前面的小姑娘丟了五塊錢,嗷嗷大哭。 小姑娘不走,烤冷面的阿姨也著急,我看著小姑娘就想起以前的自己,大發善心請她吃了一頓烤冷面外加炸雞柳。 小姑娘也就七八歲,但教養特別好,她說她不白吃我的,她一會就回家拿錢給我。 我在原地等她,眼睜睜的看著她拿給我一張面值一億的紙錢。 她叫我不用找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行吧,童言無忌,我原諒她了。 我沒敢走太遠吃完烤冷面之后就坐在拖拉機里等著孫長嶺他們回來,路邊還有賣烤腸的,我吃了三根。 孫長嶺罵我是頭豬,拖拉機轟隆隆的響,冒出黑煙直沖云霄,道路兩邊都是綠油油的莊稼,我看著晴空萬里的天,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 我告訴孫長嶺,程煜醒來之后,我們就來這里養老。 他說我神經病,別人都削尖了腦袋往外走,我拼了老命要進來。 太多人認識我了,我的過去又臟又臭,而這些程煜不該知道。 這里與世隔絕,沒人知道我是誰,誰也不會在背地里竊竊私語的說:“看啊,這就是那個不要臉的陸和。” 誰也不會說:“這是她男朋友嗎?那他知道陸和有多惡心嗎?” 我特別害怕,我害怕程煜知道我曾為了錢,把自己脫的干干凈凈。 然后我又笑,說著我有多便宜。 秦均狠狠的抓緊我,他讓我浪一點,又說我真是個不值錢的姑娘。 秦均…秦均… 真是一段讓人忘不掉的過去,原來我曾那么卑微的活過。 我時常在深夜醒來,恍惚間好像還有一雙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有人在我耳邊說話,聲音里夾雜著笑意。 “陸小姐可真是有趣。” 他說下流的話,手摸過我的每一寸,握住我起伏的身軀,看我驚慌不安的神色。 我哀求的看向他,他卻惡劣殘忍,在我耳邊低低笑出聲來。 他占有我,掠奪我,他像一個勝利者,看我失控、哭泣、最后一聲接一聲的求他。 求輕一點,求他放過我。 他撞碎我的聲音,碎成斷斷續續的字,湊在一起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進入我又唾罵我,摸我的頭發,也把我踩在腳下,說漫不經心的話。 “買你回來不是為了看你哭的,把眼淚擦干凈,大點聲叫著。” 我再也不想遇見秦均了,他叫我難過。 只是夢見他,都會難過很久很久。 我在鄉下沒住幾天,孫長嶺遷完祖墳就被工作催回了公司,離開前他媽拉著我的手,叫我常回來看看,又說孫長嶺是個不懂事的,叫我別委屈了自己。 我特別感動,淚眼婆娑的跟老太太告別,我說有時間就回來,老人點點頭,依依不舍的看我們離去。 孫長嶺故作姿態,走的瀟灑洋溢,在車上卻顫抖著嘆一口氣。 終于有人肯原諒他。 他紅著眼對我笑,我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切都能好起來的。 回去的路總是順暢許多,我覺得時間飛快,片刻的功夫,我又回到了那個大染缸里面。 關于我的討伐聲越演越烈,都這么久了,竟然沒有平息的意思。 李美萍在這個時候出現,也不知道是哪家媒體這么神通廣大,居然專門給她做了一期專訪。 她之前闖入我家惹毛了秦均,以私闖民宅的名義蹲了一年多的號子,如今出來了正逢我落魄,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她痛罵我是個不孝子孫,聲俱淚下的控訴我不給她錢花,埋怨我一年到頭也不給她打一個電話。 她又說雖然我對不起她,但為人父母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她雙手合十對著鏡頭鞠躬,祈求大家寬恕我的罪行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她把一個老母親的身份演繹的淋漓盡致,眼淚一把又一把的往下掉。 她說她沒教好我,導致我現在利欲熏心,不知廉恥,不孝父母,不惜手足,擾亂社會秩序,給大家做了一個壞榜樣。 她不說她不愛我,拋棄我,拎著我的耳朵往外攆我,家里大門緊鎖,我一聲接一聲的敲,敲不來她給我開門,迎我回家。 我走投無路,卻害苦了程煜一家,人生跌入谷底,至今看不見光芒。 每個人都說冠冕堂皇的話,我成了千古罪人,被萬人唾罵。 我看著電視機里痛哭流涕的女人,閉著眼嘆息。 也不知我究竟是做錯了什么,竟然真得沒有人愛我。 我睡不著覺,特別想念程煜,但我不敢見他,醫院里的人多眼雜,我怕這把大火燒到他哪里。 我在小區樓下反復徘徊,焦灼難安。 我不敢看手機,不敢看電視,到處都是罵我的聲音,微博下面的留言成千上萬,沒有一句好聽的話。 他們叫我去死,說是我害了大家。 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沒有人跟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