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清心中一顫，拳頭內(nèi)扣，不愿去接這張欠條。她不喜歡這種像告別一樣的感覺，仿佛再也見不到了。

    “你為我做的，可能此生再也償還不了，如今，我還能為你做最后一件事。”云瑾把欠條塞進(jìn)她手中。

    “什么...”納蘭清不知她何意。

    “你曾求我放過清王，留給他作為曾經(jīng)帝皇的最后一絲尊嚴(yán)。我答應(yīng)你，準(zhǔn)許他王位世襲，并且不削弱他任何兵權(quán)，清州的一切照舊，如何？清...王妃”云瑾吐出這句話時，就像口中含著刀片，剮的自己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納蘭清眉頭蹙得更深，將那張欠條揉碎在掌心，云瑾這番話將她虐得體無完膚。若真的絕情冷漠也就罷了，越是給予這些，越讓她痛苦萬分。

    “謝...太后恩典...”納蘭清紅了眼眶，此生她從未落過一滴淚，可此情此景她鼻間充斥著酸澀。

    “他日你為王妃，我為太后，恐再難有機(jī)會見面。我...可以再抱一抱你嗎？”云瑾微微展開雙臂，就當(dāng)最后一次放縱，再貪戀最后這一絲溫柔。

    納蘭清怎會拒絕？她將云瑾輕輕攬入懷里，抱著她不敢用力。云瑾雙手撫在她的后背，原本雙手放松，在抱著她的那一刻，所有情緒襲上心頭。

    她只想留住最后一刻的溫柔，可重新回到這個懷抱時，心卻疼得難以呼吸。她不敢放縱自己，只是抱著納蘭清的手臂有些瑟瑟發(fā)抖。

    這種彷徨、不舍甚至絕望，把她拉入了無盡的深淵。

    納蘭清始終沉默，眼眶打轉(zhuǎn)的淚水，始終沒有流下。她怕一開口，自己就崩潰了，她不能給自己這樣的機(jī)會，更不能讓云瑾看到這樣的自己。

    顧寒一直問她，為何不告訴云瑾真相。

    不告訴，可以絕了云瑾的念想，也可以斷了自己的希望。

    如果告訴了，云瑾會更難過，會把所有的責(zé)任歸結(jié)在自己身上。她會覺得是因為自己無法做到棄夫君不顧，而辜負(fù)了自己。

    若是那樣，她會活得更加痛苦，左右為難。納蘭清不想再讓她陷入兩難的抉擇中，閉口不提成親真相。

    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斷絕彼此的牽念。

    這一抱，就像天荒地老，這一世的溫暖，可能就要終結(jié)在今晚。

    云瑾沒有讓自己過分沉浸其中，她想讓納蘭清安安心心地出嫁。她從納蘭清懷中起身，輕輕推開她，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手扶在門栓上，她停留了片刻。

    納蘭清腳步不由自主地上前，可她剛踏出第一步，云瑾便開門出去了。

    她幾乎是倉惶而逃，從納蘭清待嫁閨房中出來后，她腳步匆匆地往西廂走回。

    天寒雪白，厚厚地積雪，覆蓋了她來時的路。

    疾步快走了一會，云瑾緩緩?fù)Ｏ履_步，站在一株新梅旁，出神。

    “瑾兒。”秦君昊拄著拐杖出現(xiàn)，他一直在等云瑾?dú)w來，見她有些出神，擔(dān)心她受寒，忍不住走來。

    云瑾轉(zhuǎn)頭見他穿得單薄，平淡說道，“天寒地凍，王爺穿這般少，當(dāng)心受到風(fēng)寒...”

    “我是男子不畏嚴(yán)寒，倒是你，向來怕冷，還是回去吧。”

    “嗯。”云瑾的冷淡，并沒有冷卻秦君昊的熱情，他期待重逢已久，渴望還能與云瑾再續(xù)夫妻情，可他心里又很惶恐，許多事情想而不敢。

    回到西廂，一片寂靜，伺候的下人也都至偏室睡去。

    今天，是夫妻重聚后第一次同房。云瑾心如死灰，甚至可以用生無可戀來形容，對她來說，她的世界沒有了納蘭清，便只有一片晦澀，失去了所有的光輝。

    她被逼接受那殘忍的現(xiàn)實(shí)，也無力改變即將發(fā)生的一切。她與秦君昊，若重逢再不同房，恐會引人非議。

    她是一國太后，此事若被傳出去，容易引起流言蜚語，對秦煜不利。

    她要顧忌的太多了。

    “瑾兒，我們就寢吧？”秦君昊望著她，雙眸泛著光，有一種渴望在心中蔓延，他等待太久了，這幾年對于云瑾的思念，是他茍活于世的唯一信念。

    “你先睡吧，我看會書。”云瑾毫無睡意，更無心與他一起就寢，她習(xí)慣了自己，也只喜歡與納蘭清同塌而眠。

    “瑾兒...”秦君昊忽然抱住了她，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她有些不適，她眉頭微鎖，“王爺...”

    “你先聽我說。”秦君昊打斷了她，“我在納蘭府四年，一直在馬場做苦工，因為腿瘸連入納蘭府的資格都沒有。我每天挑馬糞，喂馬，給馬洗澡，弄得自己臭氣烘烘，吃得常是殘羹冷炙，清粥饅頭，睡得是磚瓦泥炕...”

    “你受苦了。”云瑾微微嘆口氣，可嘆秦君昊從小嬌生慣養(yǎng)，縱然不是皇位繼承人，也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親王，竟會淪落成這般樣子。

    “我無數(shù)次想輕生，可舍不得。我不敢聲張自己的身份，我怕清州人嫉恨冀國搶占他們的國土，我也不敢去駐軍那里，因為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我這條殘腿也無法走去任何地方。若非聽說太后來到清州，恰逢三小姐納蘭長君去馬場挑馬匹，將我?guī)Щ馗校铱赡苓B這次都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