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目露警惕，謹(jǐn)慎地打量了一番，正要繞開，卻忽然神色一怔，受到了極情劍的影響，不由自主地走進(jìn)了萬劍冢內(nèi)。

    “第一個。”

    程思齊定睛看了看，“這孩子看著倒是不錯，若是能帶出一把劍來，倒也算得上極佳的練……”

    話音戛然而止。

    無厭聽到程思齊突然沒了聲音，下意識順著程思齊的視線看去，便見方才那名劍眉星目的小少年進(jìn)了萬劍冢，對流火的天穹與浩瀚大地上插滿的長劍都視若無睹，而是徑直跑到一柄斷裂的細(xì)劍前，半跪了下來。

    神色空洞，淚流滿面。

    “樹深，我回來了……”

    少年拔起那柄細(xì)劍，抱在懷中，不斷地用衣擺擦拭，仿佛不知疲倦。

    他一遍又一遍低聲重復(fù)著這句話，淚水落下，打濕衣襟，灑滿劍刃。

    細(xì)劍上殘損的花紋似被這淚洗清一般，一枚一枚地慢慢亮起。

    劍鳴錚然，暢快愉悅，如故人重逢。

    少年抱著劍，一把抹去淚水，也彎起眉眼，笑了起來。

    “樹深時見鹿。”

    程思齊怔怔望著那少年，只覺眼眶酸澀，吐出口的字音竟在微微顫抖，“大師兄名裴鹿青，初習(xí)劍道，自萬劍冢得無名殘劍，取名樹深。日日拭劍，不敢離身。”

    他看向無厭。

    無厭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道：“縱無投胎轉(zhuǎn)世，便是只有一縷神念殘存世間，他們也想回來。這是他們的家，你是他們的小師弟。”

    注視著萬劍冢內(nèi)抱著劍清醒過來，不知所措的小少年，程思齊干澀的眼中終于涌上了絲絲暖意。

    半晌后，他釋然一笑，輕輕一彈極情劍的劍身：“歡迎回家，師兄們。”

    一聲劍鳴，穿云破霧，頃刻傳遍玄劍宗四方。

    萬劍冢內(nèi)的殘劍似有所感，俱都輕輕震顫。

    山路上，幾名少年懵懵懂懂地抬起頭，恍惚感覺到頰上冰涼，一抹，滿手是淚。

    作者有話要說：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李白。

    第八十五章

    玄劍宗重立山門的大典舉行了三天三夜,才算停歇。

    這整整三日里，迎來送往的各宗各派之人,便是下至煉氣，上至化神，多不勝數(shù)。

    不論是曾經(jīng)的盟友,還是后來學(xué)不會雪中送炭，只學(xué)會了落井下石的背恩之輩,都得端著一張笑臉，將一飛舟一飛舟的賀禮送入玄劍宗山門內(nèi)。

    重開的玄劍宗雖看起來勢單力薄,只有一化神一金丹頂門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無厭一日沒有離棄程思齊,那玄劍宗便是屹立不倒的存在。

    畢竟這整個靈界，說來也只有無厭這一個修為鼎盛的大乘了。

    其余大乘大多仍困在當(dāng)年何九生那一掌之傷中，或是垂垂老矣,或是閉了死關(guān)，不再理事。而劫界威脅在即，僅憑化神又如何能敵？

    往日再多恩怨仇視,如今也都不得不放低姿態(tài),尋求結(jié)盟。

    “晝夜交替之際,天隱寺山門開。”

    雞鳴犬吠,阡陌縱橫。

    從千里冰封的連山，跨越到細(xì)雨綿綿的秀峰，只需短短一瞬。

    無厭揮去身后閉合的空間裂縫,和程思齊一同破開天穹上nongnong的云霧，落在這座不起眼的小山腳下。

    支流江水如白練，纏過山腰，淌至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