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住持來了！”

    有人高喊了一聲。

    院子內(nèi)混亂的場面一靜,驚慌失措的僧人們轉(zhuǎn)頭，便見空了大師匆匆邁進(jìn)了院內(nèi)。

    許是太過焦急,空了大師的袈裟都未來得及穿上，只披了件僧袍，鞋底兒也未踩實(shí),跨過門檻的第一眼，便看見了那灘刺目的鮮血。

    空了大師的嘴唇哆嗦了下,拄著禪杖快走幾步，來到思勉的尸體旁。

    “師父……”

    聽到禪杖砸地的聲響,木然跌坐在地上的思觀猛地回過神來，看向空了,嗓音嘶啞顫抖,語無倫次：“思、思勉師弟他……我……我不知道他……”

    空了來的路上已經(jīng)聽僧人顛三倒四地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只是未親眼所見，心中還存著僥幸。但眼下尸體殘破,血流遍地，那僥幸便被擊得粉碎了。

    他矮身將思勉的尸體扶起來，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將他臉上的血跡擦干凈,環(huán)視四周驚駭無措的僧人們一眼,將視線定在還算有幾分鎮(zhèn)定的思齊和思淵身上,沉沉嘆了口氣：“思淵，思齊，你們兩個去地窖里找一副棺材,收殮了思勉吧。”

    聽到這聲吩咐，思齊才從怔怔出神中拉回神思，看了眼旁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思淵一眼，低聲應(yīng)道：“是，師父。”

    空了大師是昭聞寺的定心骨。

    一條條安排落下去，僧人們便都漸漸回了神，神色復(fù)雜地攙著思觀去了住持禪房，留下幾人打掃院子。

    “思勉師兄……就這么死了？”

    去往后院地窖的路上，思齊猶是不可置信。

    昭聞寺多年以來都是青燈古佛安安穩(wěn)穩(wěn)的清凈日子，不要說人命官司，就連半點(diǎn)波瀾也無。如今卻突然出了這等怪事大事，一時令人難以接受。

    “昨日……思勉師兄還幫我挑了水……”他心里后知后覺地泛上一股驚悸般的難受，眼眶也泛了紅。

    走在前面的思淵回頭看了思齊一眼，手里的風(fēng)燈搖晃，映著他的面容也模糊不清。

    “思齊師弟，你年紀(jì)還小，很多事都不懂。”思淵突然道，“你覺得思勉對你好，是個好人，對嗎？”

    小和尚看了眼思淵的側(cè)臉，攏了攏僧袍的衣領(lǐng)，沒有說話。

    思淵嗤笑了聲：“幫你挑水……思勉平日也幫思觀師兄挑水，砍柴，抄經(jīng)，還特地親手制了極好的寧神香，就為思觀師兄能睡個好覺。你心性單純，看不出……這寺內(nèi)相貌稍好點(diǎn)的，哪個他沒有獻(xiàn)過殷勤？有些時候，佛門清凈地……也盡是藏污納垢之地。不然你說，一個寺廟，又為何要在地窖常年備著棺材？”

    一層冷汗鋪在思齊后背。

    他頭一次聽聞這種言論，心中震驚又發(fā)寒，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思淵好似也不求他的應(yīng)答，幾步來到地窖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鎖。

    這地窖思齊從未來過，但思淵卻輕車熟路，開門通了會兒風(fēng)，把風(fēng)燈塞給思齊：“在門口給我照著亮，我把棺材拿出來。”

    說完，思淵便走了進(jìn)去。

    “拿？”

    思齊留意到思淵用的詞，下意識將手里的風(fēng)燈往門里伸了伸，鋪開一片昏黃的光，照亮了大半個地窖。

    地窖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小。黑漆漆的，有一道灰土堆的臺階蜿蜒向下，一股寒氣沿著臺階爬上來，沖得思齊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仔細(xì)看了眼，卻沒看見里面有什么棺材，只是冒著一股股寒霧，似乎放著許多冰塊。

    思淵的身影被風(fēng)燈的薄光拉得扭曲過長。

    他似乎彎腰撿起了點(diǎn)什么，然后便轉(zhuǎn)身走了出來。借著光亮，思齊看清思淵手里托著的，是一罐子冒著寒氣的水。

    “那棺材……”思齊詫異。

    思淵反手鎖上地窖門，掂了掂手里的罐子，“這不就是？”

    他瞥見思齊錯愕的神情，眼中掠過一抹譏諷，邊往回走邊道，“思齊師弟，你是棄嬰，自幼便被養(yǎng)在寺內(nèi)，也有十七八年了，對于昭聞寺，你便一點(diǎn)都不知曉嗎？”

    “知曉什么？”思齊覺得今天的思淵有些奇怪。

    思淵略帶深意地看了思齊一眼：“當(dāng)今天下，術(shù)士不超千人，且多得是連普通人都不如的。成為術(shù)士的那些人，有靠祖?zhèn)髅貙毜模刑熨n機(jī)緣的，有得遇仙人造化的……那你猜咱們昭聞寺，一代一代的術(shù)士，都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