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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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顧昶還沒有自己對郁棠好,郁棠憑什么那么在意他? 裴宴想到這里,心里突然一亮。 是啊!他又是哪只眼睛看到郁棠對顧昶好,在意顧昶的? 完全是他在自說自話嘛! 這么一想,裴宴突然覺得自己當初真的有點對不起郁棠——他懷疑的不是郁棠和顧昶的關系,而是在懷疑郁棠的人品。 裴宴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暗暗慶幸還好他心不在焉,直接走到了郁棠住的地方,這要是和郁棠碰了個正著,兩人之間豈不是又要起些無謂的爭執?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半天像是掉了魂似的,就沒有哪件事是做得對的。 裴宴去了郁棠屋后的小溪,坐在小溪旁的涼亭里發呆。 他是什么時候喜歡上郁棠的呢?是第一次見面時心生遺憾的“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還是之后的一連串偶遇? 具體的,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好像她在他身邊已經很久了。 久到他對她的出現已經習以為常,對她的庇護也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如果不是顧昶的出現,如果不是顧昶沒能掩飾住的傾慕,他可能還發現不了自己對小丫頭的在意。 但這種在意是喜歡嗎?這種喜歡能讓他們白頭偕老嗎? 他之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娶郁棠為妻,不就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師兄費質文的婚姻嗎? 裴宴的心情又開始低落起來。 他很想找費師兄說說話。 但這里離京城太遠了,恐怕他就算是快馬加鞭到了京城,見到費師兄早已失去訴說的欲、望了。 裴宴在涼亭里來來回回地走著,如困在牢籠里的猛獸,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壓制不住心里的戾氣,咆哮著撲出來傷人。 來找他的陶清遠遠地看到這一幕,頓時心驚膽戰,悄聲問四管事:“他這個樣子有多長時間了?殷大人呢?不是說他住在這邊嗎?怎么也沒有勸勸你們家三老爺?” 裴宴是他們幾個里面年紀最小的,裴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為人寬厚,樂于助人,陶家和殷家都得過他老人家的幫助,特別是陶清,如果沒有當年裴老太爺暗中送來的一筆銀子,他多半就帶著寡母幼弟遠走他鄉去謀生了,也就沒有了之后的陶大老爺和陶大人。 他們對裴宴的感覺也就比較復雜,輩份上是弟弟,情感上卻更像子侄。 四管事暗中叫苦不迭,卻不敢流露半分,還得恭敬地道:“顧家和殷家要聯姻了,這事定得有點急,殷大人那邊也是忙得團團轉。剛才過來看了看我們家三老爺,三老爺什么也不愿意說,殷大人也沒有辦法。這不,您來之前才剛剛被楊三太太派人來叫了過去,說是訂親宴想請秦大人和鄧大人他們,把殷大人請去寫請帖了。” 像秦煒、鄧學松這樣的官吏,殷家和顧家訂親下了請帖肯定會來,但若是殷浩親自去請或是親自寫了帖子讓人送去,意義又不同。 陶清對這些事門清,也不好責怪殷浩,打發了四管事,直接走了過去。 “遐光,”他直呼裴宴,“天下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你先坐下來,有什么事我們一起商量。要是還不行,我這就讓人去請了你二哥過來。” 以陶清對裴宴的了解,能讓他這樣苦惱的事肯定不是外面的交際應酬或是家族危機,裴宴好像天生就非常地擅長處理這方面的事,而且他喜歡處理這些事,不僅不以為苦,還當成樂趣。能讓裴宴這樣的,只能是家人或是親眷之間的背叛或矛盾。裴宣過來未必能解決,但至少可以安慰裴宴,讓他知道,自己的同胞兄長始終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裴宴聞言果然沒有剛才那么煩躁了。 他皺著眉坐在涼亭的美人椅上,奉了四管事之命過來服侍的阿茶一路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指使著小廝們擺了座墊,奉了茶點,這才退出了涼亭。 陶清就指了大紅色團花錦墊對裴宴道:“雖是初夏了,也不可大意,坐到座墊上說話。” 他們都信奉的是老莊之道,講究修身養性,裴宴也有點想找個人說說話,沒有排斥陶清的安排,坐在了旁邊的座墊上。 陶清心中微安,親自遞了杯茶過去,溫聲道:“喝杯茶,解解乏。” 裴宴也沒有拒絕。 陶清這才坐了下來,道:“你想不想和我說說話?若是不想,我就在這里陪你坐坐。” 裴宴盯著手中的茶盅沒有吭聲,半晌才悶聲道:“大兄,你知道我費師兄的事嗎?” 吏部侍郎費質文?! 那個在張英致仕之后接手了張英在吏部人脈和勢力的費質文?! 陶清不可能不知道。 這次陶安角逐江西巡撫,他也是一個重要的人。 但他做事向來老道,聞言道:“你說的是哪方面的?我和他私下沒有打過交道,只是因為阿安的緣故一起吃過兩次飯。” 裴宴沒有抬頭,輕聲道:“他是桐鄉費家的子弟,因為從小書讀得好,年輕的時候也頗為桀驁不馴。他從小訂過一次親,還沒有正式下定對方就夭逝了。后來他到了適婚的年紀,看上了他們田莊旁一戶鄉紳的女兒,就想方設法地娶了過來……” 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 陶清聽到過一點費質文的事,加上他自己的閱歷,見裴宴一副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樣子,再聯想到裴宴那天半夜突然的來訪,他不由猜測道:“是不是,他們后來過得不太好?” 裴宴點頭,含含糊糊地道:“費夫人嫁進來后不管哪方面都非常地不適應,費師兄就把她帶去了京城……她也沒有辦法適應京城的氣候……費師兄只好又把她送回了桐鄉,讓她單獨住在了別莊,請了她娘家的人來陪她……” 說到這里,他如同難以啟齒般地停了下來。 陶清知道,接下來才是關鍵。 他不禁屏聲靜氣,低聲道:“你放心,我誰也不會說的。跟阿安也不會說的。” 裴宴還是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道:“后來那女子與莊子上的莊頭好上了,自請下堂……” 陶清腦袋“嗡”地一下。 他只知道費質文沒有孩子,也沒有納妾,還以為費質文對夫人一往情深,沒想到…… 陶清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裴宴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卻帶著幾分死寂,輕聲道:“大兄,我從來沒有想過找江南世家之外的女子為妻……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能不能和那個人走下去。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知道他的心意,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 他怕他剃頭擔子一頭熱,更怕他把一個無辜的女子拖下水。 陶清頭皮發麻。 這種感情的事,怎么勸都是錯。 何況像裴宴這樣非常有主見的人。 說不定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不過是想讓人贊同他的觀念,來證明他沒有錯得那樣離譜,以此為借口,自我安撫而已。 但他又不能不發表意見。 他怕萬一有個什么不好的結果,裴宴會把這錯全都歸結到自己身上去,再也沒有辦法從泥沼里爬出來。 像費質文,沒有子嗣,也不納妾,從來不進茶樓酒肆,據說活的比僧人還自律…… 陶清腦袋飛快地轉著,還不敢讓裴宴看出來,緊張得手都緊緊地攥成了拳。 “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清楚,每個人的情況又不一樣。”他模棱兩可地道,“你得跟我說說你是怎么想的,我才好幫你出主意啊!” 第二百七十九章 決心 裴宴是個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他當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正是因為知道,他才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陶清見他半晌不吭聲,心里也猜到幾分。 裴宴如果只是想納那位郁小姐為妾,就不會考慮這么多。正是因為裴宴是打算娶那位郁小姐為妻,所以才會患得患失,一時拿不定主意的。 這也符合裴宴一慣以來的行事作派。 那他就得從娶妻的角度和裴宴討論這件事的可行性。 陶清想了想,道:“老安人對你的婚事可有什么安排?” 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對孩子的婚姻有期待。 可裴宴若是個活在父母期待中的孩子,他就不會這樣地任性了,也不會在這件事上這樣地猶豫。 他道:“所以我才擔心她是否愿意和我一路走下去。”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他的壓力可能比郁棠更大——郁棠受了委屈可以找他訴說,找他抱怨,找他解決,他又能對誰說呢?就怕像費質文那樣,他在那里殫精竭慮地想辦法,對方卻早已萌生去意。 我在你心里,不是頂天立地能庇護你的人,這樣的不信任,比什么都要傷人。 裴宴輕輕地嘆了口氣。 陶清仔細地回憶著關于郁小姐的一切。 可他和郁小姐實在是沒有什么接觸,郁小姐給他的印象除了漂亮,一雙眼睛特別地有神而靈動之外,沒有更多的記憶了。 或者,勸裴宴放棄?! 這個念頭在陶清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就被他否決了。 他有幾年沒有接觸裴宴了,裴家老太爺又走得突然,裴宴雖然接手裴家做了宗主,可他的性子卻還像從前那樣地叛逆,你說東他偏要往西,那他要是覺得這門親事不妥當,估計裴宴會更堅持了。 陶清忙試探般地道:“人和人都是不同的。郁小姐未必就和費大人家的夫人一樣,你也別杞人憂天,太過擔心了。” 裴宴微微頷首。 陶清看著,在心里暗暗搖了搖頭。 裴宴分明是已經打定了主意,和他說這些,十之八、九只是為了傾訴一番罷了。 他這個時候就更不敢惹裴宴不快了。 陶清斟酌著道:“但郁小姐是怎樣的人,我們也不知道。郁小姐不是陪著徐小姐在杭州城嗎?要不,你試著了解一下郁小姐?這樣你以后做什么事也有個準備,總歸保險一點。” 他嘴里這么說,心里對郁棠則十分地抱歉。 這樣等同于是慫恿裴宴私下里去接觸郁棠,但兩相比較,他自然更維護裴宴,只好對不起郁小姐了。 誰知道裴宴聽著卻眼睛一亮,臉色頓時陰轉晴,高興地對陶清道:“大兄,找您說這些果然是對的。我怎么沒有想到?正式請媒人去提親之前,我應該問問郁小姐的意思。她性格堅韌,為人又聰明伶俐,機智有謀,她若是答應了,肯定能同我一起走下去的。” 說到這里,他激動起來,騰地起身,開始在涼亭里走來走去。一面走還一面道:“大兄說得對。人和人是不同的。費家的事我也不是很了解,是費師兄喝醉了之后和我絮叨的,我也只是聽了個只言片語。郁小姐不一樣!她不僅敢說還敢干。我現在主要是得讓她同意。不過,我怎么才能讓她同意呢?” 裴宴的話聽得陶清一陣頭痛。 可他又有什么辦法? 這是他給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