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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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安人點了點頭,笑道:“那就請十一爺進來吧!” 阿茗退了下去。 裴老安人身邊的丫鬟婆子上前,雁字排開,把裴家和宋家等人家未出閣的小姐們都攔在了身后。 彭大少奶奶看著暗暗吃驚,卻也忍不住在心里贊嘆。 裴家不愧是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做起事來滴水不露。 然后彭大少奶奶就聽見宋四太太笑著問道:“彭府的十一爺,不會是那位在參加完了秋闈之后在回鄉的路上被土匪毀了容的十一爺吧?” 彭大少奶奶眉頭皺了起來,正想搭話,誰知道彭二少奶奶趕在她的前頭笑道:“您放心,沒有傳聞中那樣厲害。十一爺不過是在右頰留了道疤,過了這么多年,家里的好藥材像流水似的用,如今已經不大看得出來了。要不然裴家三老爺也不會讓他來見老安人了。” 彭大少奶奶忍不住在心里罵了自己的妯娌一聲“蠢貨”。 就算是宋四太太好奇,她也不必自己人說自己人,開口就怕在座的女眷被十一爺給嚇著了。 她只好幫彭二少奶奶補救道:“想當年,我們家十一叔差一點就是解元了。裴三老爺是尊重我們家十一叔有學問,這才讓十一叔來給老安人問個好的,你啊,可別嚇著了幾位老祖宗!”說完,還朝彭二少奶奶使了個眼色。 彭二少奶奶覺得彭大少奶奶這話有點往自家臉上貼金。 當年大家都說彭十一會中解元,可秋闈過后,他不過只得了第三名。 彭大少奶奶這樣,也不怕別人笑話。 她正想再說什么,彭十一已隨著阿茗走了進來。 他雖然臉色蒼白,臉上有道非常醒目的紫紅色rou瘤,卻身姿挺拔,錦衣玉冠,劍眉鋒利,帶著幾分英氣,讓人看著并不覺得害怕,只會覺得那道rou瘤如明珠蒙塵,生在他臉上太可惜了。 “老安人!”他的聲音低沉卻醇厚,如陳年的老酒,聽了讓人難忘。 原本正和坐在她身后的裴五小姐說話的郁棠臉色大變,忘了說話不說,連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 “你這是怎么了?”其他人都被新進來的人吸引了,傾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只有裴三小姐,立刻發現了郁棠的異樣,忙關心地問道,“是不是我們還有什么事沒有準備好?” 郁棠在裴三小姐心里是個溫和而智慧的人,逢人三分笑,誰說話都搭腔的。而此時郁棠不僅沒有理會她,還隨著外面的說話聲越來越大而變得臉色越發地蒼白了。 今天的法堂內人特別地多,就算是裴家的仆婦們細心地點了檀香,還是會讓人覺得有點氣悶。 “郁jiejie不會是中暑了吧?”裴三小姐擔心道,上前去扶郁棠。 五小姐也站了起來,準備著要是郁棠情形不對,就立刻差人去喊大夫。 誰知道平時待人溫柔守禮的郁棠不僅沒有搭理她們,還非常失禮地“啪”地一下打落了五小姐伸過來的手,猛地站了起來,上前兩步走到了攔在她們前面的丫鬟身后,踮了腳朝外望。 惡心的紫紅色rou瘤、鋒利如刀的劍眉,還有看過來似笑非笑卻在昏暗的燈光下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居然是他! 那個在苦庵寺里對她意圖不軌不成殺了她的人! 前世,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苦庵寺她落腳的廂房?不知道他為何對她痛下殺手? 她一直以為,他是李端雇來的幫閑。 可剛才她們說什么來著? 他是彭家的十一爺。 是個差點中了解元的人。 是個有功名,還能成為裴宴座上賓的世家子弟! 為什么? 被連捅幾刀的痛苦,臨死前慢慢冰冷麻木的四肢,還有血流在地上的腥味,那些自她重生之后就被她死死地壓在心底,準備再不提起的過往,就這樣突然重新從她心里被撕開,讓她必須面對,還讓她瑟瑟發抖地想知道這個人為什么會被裴宴這樣看重?裴宴和他是什么關系?前世,她的死和裴宴有沒有關系? 郁棠頭昏腦漲,指頭冰冷,兩腿發軟,站都站不住了。 “郁jiejie!郁jiejie!”五小姐和三小姐一左一右地把她圍了起來。三小姐更是焦急地道,“不管有什么事我們都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和小五扶著你回去坐下,你可千萬別再推我們了。” 幾家的人都聽說過這位彭十一,他這次來拜見裴老安人原本就讓宋小姐、武小姐等人非常地好奇,全都盯著外面的動靜。郁棠這么一動,動靜不小,自然也被幾家的人都看在眼里,正奇怪地盯著她們。武小姐甚至已經開始和顧曦用大家都能聽得見的聲音仿佛在私語般地道:“這位郁小姐是怎么回事?難道沒有人教過她,男女七歲不同席。外男再好,也沒有急巴巴地去湊熱鬧的道理。裴家也是倒霉,怎么邀了這樣的人來參加講經會,白白惹得人好笑。太丟人了!” 顧曦還在那里勸道:“武小姐,也許人家郁小姐是有原因的呢?我們不知道的時候,還是少說兩句的好。” 武小姐冷笑道:“能有什么原因?怕是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過彭家十一爺的名聲,想在彭家十一爺面前露個臉吧?” 畢竟是自家的族叔,彭家兩位小姐都瞪向武小姐。 宋六小姐卻掩了嘴笑,一副看笑話的樣子。 宋七小姐估計心里也頗為鄙視郁棠的行為,裝著沒有聽見似的,問身邊的丫鬟:“不是說講經會巳正開始嗎?現在離巳正還有多久?” 裴五小姐急得直冒汗。 裴二小姐卻覺得郁棠丟了她們家的臉,起身快步朝郁棠走去,低聲喝道:“郁小姐,還請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有什么事,伯祖母自然會喊你的,你暫時不用去伯祖母那里服侍!” 為了裴家的顏面,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快為郁棠的行為找了一個借口。 誰知道郁棠卻不領情,像鬼撞墻似的,在原地團團打著轉不說,嘴里還喃喃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離她最近的裴三小姐和裴五小姐卻臉色驟變。 她們兩個離得近,聽得清楚,郁小姐分明是在不停地重復著要去找她們的三叔父。 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 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惶恐。 裴三小姐平時因為讓著jiejie才會事事以二小姐馬首是瞻,才會萬事不管,實則她要比二小姐更果斷,更有膽識。 她上前就把郁棠拉在了她的身后,攔住了滿臉怒氣沖過來的二小姐,道:“郁jiejie中了暑,我這就帶她下去看大夫。”說完,也不等二小姐有所表示,一面去強拉郁棠,一面喊自己的貼身婆子:“你快過來幫我把郁小姐扶出去。” 那婆子一直注意著自己服侍的小姐,聞言立刻朝這邊跑過來。 只是裴三小姐那一聲喊也驚動了外面的人。 裴老安人朝身后望去。 站在裴老安人身后的丫鬟就退到了一旁。 彭十一奉命而來,自然特別關注裴家的幾位小姐。 他趁機冷眼望過去,就看見一個美若桃李的女子正面色雪白地望著他。 彭十一自被毀容之后,就特別不喜歡這樣的女子。 他目光一寒,眉頭輕蹙,正在心里盤算著這是誰,那女子卻雙眼一閉,兩腿一軟,倒了下去。 “哎喲!”裴老安人立刻站了起來。 幾位老安人和太太也循聲望了過去。 第二百四十章 發怒 這下法堂東殿的人都發現郁棠出事了。 幾位老安人經歷的事多,雖然慌張,卻也不至于坐立難安;幾位太太、少奶奶們則是事不關己,看個熱鬧。只有坐在裴家幾位老安人身后的陳氏,突然看見女兒暈了過去,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傻了似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動彈。再就是正在服侍幾位老安人的二太太,心里咯噔一聲,暗自在心里連喊數聲“糟糕”。 郁棠是家中的獨女,要是郁棠在他們家經辦的講經會上有個三長兩短的,郁家這一家人怕是就要散了,而他們裴家辦事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實在是不好對其他人交待。 二太太立刻就奔了過去。 陳氏這才清醒過來,淚如雨下地喊了一聲“我的兒”,緊隨著二太太跑了過去。 暈過去的人都特別沉,只有身量還沒有長開的五小姐離郁棠最近,扶住了郁棠。等到二太太和陳氏趕過來,接過郁棠的時候,五小姐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但她還牢牢記著三小姐的話,忙對二太太道:“姆媽,郁jiejie好像中了暑!” 陳氏早急得沒有了主意,聞言立刻求二太太:“快,快請大夫過來瞧瞧!” 二太太看著面如金紙唇如蠟,臉上卻沒有一滴汗,不像是中暑的樣子,又見陳氏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忙低聲道:“郁太太,大庭廣眾之下,總不能讓郁小姐就這樣留在這里。您看這樣好不好?我記得法堂后面不遠處有個靜室,我這就讓人去跟寺里的大師傅說一聲,借用他們的地方,先把郁小姐安置在那里。至于大夫,先把跟著我們隨行的大夫請過來,另外再派個人去城里請個大夫,這樣也保險一些。隨行的大夫好說,讓計大娘去說一聲就行了。去城里請大夫,我讓身邊的婆子去找管事們。齊頭并進,不會耽擱郁小姐病情的。您也鎮定點。郁小姐等會兒還需要您照顧呢!” 說話間裴老安人也趕了過來。 她二話沒說,蹲下來就給郁棠把了把脈。 這哪里是中了暑,分明是受了驚嚇。 她心中大怒。 小姑娘們玩些把戲,在這大家族里不算什么,可事情做到這一步,卻有些過份了。 裴老安人不動聲色地朝著二太太使了個眼色,然后溫聲安慰陳氏道:“是啊!你放心,小姑娘不會有事的。她那么乖,又是在寺里,菩薩會保佑她的。你且先安心。等大夫來了再看看怎么說。” 陳氏得了裴老安人和二太太的勸慰,終于沒有那么惶恐了。 她連聲道著謝。 裴老安人則若無其事地對圍觀的其她人道:“沒事,可能熏香點得有點多,小姑娘給悶著了,一時不適應。大夫過來吃幾顆仁丹就沒事了。” 除了這個,眾人也想不到還會有其它的可能,加之裴老安人剛才還給郁棠把脈,眾人紛紛問有沒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只管吩咐,就是彭十一也非常歉意地道:“不會是被我嚇著了吧?我這臉上的疤也太嚇人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這里拜訪您了。” 裴老安人聽著一愣,覺得沒準還真有這可能,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猜測,覺得郁棠不是那么膽小的人。她不由笑道:“十一郎多慮了,我們家的小姑娘可不是那沒有見識的。” 彭十一頗為意外。 裴老安人已笑著對眾人道:“我知道大家都擔心郁小姐,但大家還是散了吧!郁小姐原本就悶氣,你們再這么圍著,她就更難受了。” 眾人應是,雖然沒有各自坐下,也都散開了一些,東殿的氣氛也有所緩和。 武小姐和顧曦站在人群的最外圍。但武小姐踮著腳看了郁棠幾眼,和顧曦耳語道:“她不會是裝的吧?我覺得中暑不是這個樣子的。” 顧曦想不通郁棠為何要這樣,她疑惑道:“應該不會吧?” 武小姐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有些人心思可多了,誰知道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顧曦想問問武小姐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陳大娘已帶著兩個健壯的婆子抬了頂軟轎過來。 二太太和陳氏將郁棠放在了軟轎上。 裴宴原本就一直留意著東殿的動靜,有點擔心郁棠和顧曦鬧事,如今那邊又是抬轎子,又是叫大夫,其他人沒有注意,卻瞞不過裴宴。 他神色驟然變得冷峻起來,但沒等他招了阿茗等人詢問,裴滿已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把郁棠暈倒的事告訴了裴宴。 “你說什么?!”裴宴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仿佛有道冷風從他的心底呼嘯而過,讓他遍體生寒,臉色都好像被凍得有些蒼白起來。 他騰地就站了起來,張嘴就想問“郁小姐怎么會暈倒了”,可眼角的余光卻把陶清滿臉的好奇看了個正著。 裴宴只好強壓著把話咽了下去。 他這么一嚷不要緊,郁小姐卻要在幾大家族甚至是整個江南出名了。 裴宴心里頓時像被貓狠狠地抓了一把似的,一絲絲地抽痛得厲害。 他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