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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緣淺(百合abo)啞巴A在線閱讀 - 人最善忘

人最善忘

    一則尋人啟事占據了所有報紙的頭版。

    “……酬謝……一萬塊!”

    典當鋪的老板從藤椅騰地立起來,徒留椅子原地搖晃,他在鋪里轉了幾圈,伙計們懶散地撥著算盤,他老婆拿一柄剪子剪著手指甲。

    越看越有氣!

    “沒事情干!就上街去!凈礙老子!”他將報紙擲到女人頭上,女人正待發作,定睛一見奪目的“壹”,又歇了火,站起來抖落粘在衣服上的指甲。

    走到門口,她男人叫住她,“你等等!把電話號抄上!”

    街頭人流比往常多得多。

    人人眼珠都是亂轉,偶爾和熟人對視了,又立馬收回視線,權當沒看見。

    凰幫成員穿梭在碼頭和車站,遠遠望去,黑帽子連成起伏不定的線。

    這是方語失蹤第一天。

    任誰也沒想到,這則啟事會連續掛上一個禮拜。

    當“壹”變為“叁”時,連學堂里也不剩幾個人影了。

    烏壓壓的人頭攢動在本就不寬闊的街上,哪怕是根針,也該扎到某人的腳了,偏偏一個大活人……偏偏一個大活人!就這么不見了!

    沉知墨將手撲上本子,紙頁發出嘶啦碎響,在完全撕裂前,她又收回力道,改用手掌慢撫揉出的褶皺。

    這是方語留下為數不多的痕跡。

    第一頁,端端正正寫著自己的名字。

    沉知墨愣盯住本子發呆,直看得不認識那兩個字,才緩緩翻到下一頁。

    本子前半部分,是“學習區”,寫滿了隨堂筆記,不太懂的,用紅筆圈起來,留了一部分空白。

    圈起來做什么?

    半晌,一滴淚珠暈開紅圈,將字和線攪勻了。

    應當是想問她。

    但上學這一個月來,方語一次都沒把這些拿給她看過。

    她提起筆在空白處一一注答。

    后半部分,是“生活區”,大多是短句,諸如:

    [吃飯了嗎?]

    [去哪里?]

    [去看meimei。]

    她已然記不清是否每句都一一回答過,句句看過去,簡直是一座座小墳,里面埋著早該隨時間流逝消失的日常碎片。

    文字就是這點可怕。

    “吃了、去找你、我也想看meimei……”她對著本子喃喃自語。

    顯然已經錯失良機。

    回應她的只有可怕的沉默。

    沉知墨彎下腰,鼻尖觸到紙頁。

    怪事。

    明明是新買的,卻仿佛帶著多年前的灰塵氣息。

    混沌中她感覺到一股視線,猛一回頭——

    什么也沒有。

    本該有個人在那里等她的。

    她走到床頭,就這么爬上床,貼近床面找尋那個人的存在。

    都怪傭人不會偷懶,整張床干凈得一根頭發都找不到。

    以前嫌棄過的沾到衣服和床單的頭發,此刻會顯得如此珍貴。

    她終于撐不住了,放任自己陷進床里,陷進黑暗中抽泣。

    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后背一暖,一件罩衫披到背上,沉知墨從黑暗中驚醒,在睜開眼睛之前,心就沉了回去。

    這衣服,是母親的味道。

    “起來吃點東西再睡?!?/br>
    沉春蘭端來一碗湯圓,空氣中蒸騰起糯米的清香,雖未勾起分毫食欲,沉知墨還是坐到床邊吃起了湯圓。

    她不能死,她不能夠死。

    見她吃得差不多,沉春蘭開口道:“還是要找?”

    她不說話,只點一下頭。

    “媽不懂……”

    “你不會懂。”最后一只湯圓被她咬破皮。

    這句話挑戰了母親的權威,沉春蘭由坐改站,背起手來到她面前,“我不懂?怎么有的你?你現在叫什么?情情愛愛這種東西,過了就過了!癡癡纏纏念念不忘的,叫怨婦!不容于家!不容于社會!”

    瓷碗連湯帶水砸向地面,沉春蘭抬起手又放下,踢了一腳碎瓷片,走了。

    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她的心再無波瀾,隔著幾道墻,她聽見傭人說:“不是的,我們家方小姐不是這個子……”

    一會兒,傭人掛斷電話,嘆了句,“怎會連張照片也不貼?”

    沉知墨照后腦勺來了一錘。

    是啊,怎會連張照片也不曾跟方語拍過?

    ——————————————————

    天鵝絨簾一抬一落,戴黑帽的女子躬身來到茶幾旁。

    “找到了?”

    “沒有?!?/br>
    有時候,否定是另一種肯定。

    季曼笙與黑帽女子對視一眼,心中有了答案。

    凰幫手眼通天,連寺廟里坐著的菩薩也幫她們放貸,到不了的地兒,就那么幾處。

    既然人沒出城……

    “要通知沉小姐嗎?”

    “不用。”季曼笙把煙摁進煙缸,柔柔笑道:“我們家表姐脾氣壞,多磋磨幾天罷?!?/br>
    ——————————————————

    安瑟爾修女如往常一般讀完經,來到后院準備清掃工作,她拾起掃帚,發現一禮拜前入住的中國女人早已幫她打掃完院子。

    “方?!毙夼绞琅院椭袊舜钤?,“孩子吃過了嗎?”

    她盡量溫和了語氣,雖然來了有一個禮拜,女人還是非常警惕,她提議由療養院收治的一位omega病人幫忙給孩子喂奶,女人拒絕了,只自己熬米湯給孩子吃。

    “沉……是這個名字嗎?”

    修女將報紙遞給方語看。

    這當然是瞞不住的,大概情況她也跟這個外國尼姑透露過,要有壞心,早該交她出去了。

    方語略微松懈了些,輕輕朝修女點頭。

    “她看起來非常著急,你們曾經是戀人?”

    或許是修女的善意觸動了她,她拿出修道院特供的本子寫起了字。

    [不是。]

    安瑟爾修女是半路出家,不是不諳世情,這樣明顯的別扭,反而最不該拆穿,她轉換了話題,“那么孩子……”

    [怕她們對孩子不好。]

    “只吃米湯營養不夠?!?/br>
    方語眼神有些動搖,她托了托栓在背上的聽雨,沒瘦,但也沒長,最終搖了搖頭。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你也要多為孩子考慮?!?/br>
    [我們馬上就走。]

    修女無奈按住方語的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好嗎?”

    久久的靜謐,方語重新抬手寫道:

    [謝謝。]

    “那么,你本來打算多久離開?”

    [等到她不找了。]

    “她看起來不會輕易放棄,你們為什么不好好談一談?”

    這次下筆快了許多。

    [不會,人最善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