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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宸燃笑了一下,道:“天下人都知道仙皇重病將死,妄圖改命、四海尋藥。觀峰主才聽說嗎?” 雪無霽愣了一下。 “你從來沒有重病。”觀如是抬起頭,道,“你是想復活無霽。” 陸宸燃不笑了, 冷冷地看著觀如是。 雪無霽的手指顫了顫, 他瞬間就明白了這當中的含義——陸宸燃為了尋找起死回生之法, 不惜放出了自己重病將死的假消息。 但他滿天下仇敵遍布、君位也還不穩, 這樣做會有多少人暗中盯上他、想趁機要他的命,其中危險他難道不知道? 真是……瘋了。 陸宸燃身上的這些血,恐怕就是這個假消息招來的麻煩。 空氣有若凝滯,過了半晌,陸宸燃才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是當世最好的陣法師,如果有我的加入,君上必定事半功倍。”觀如是道。 陸宸燃瞇了瞇眼睛,緩緩道:“敢問觀峰主又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 觀如是道:“若我說,與君上相同呢?” 這好似一個挑釁。 陸宸燃身上的氣勢一下子變得十分恐怖。他沒有說話,空氣中滿是劍拔弩張的氛圍,殺機一觸即發。 觀如是面對他的威壓依舊維持著波瀾無痕的表情,只道:“但我有一個條件。我想請求君上,讓我去一次棲寒閣。” 聽到“棲寒閣”三個字,雪無霽忽然想起來這個房間是哪里了。 ——這是他副峰上的一座木屋,位于山腳下。掃灑弟子偶爾會住在那里,向他討教學問的師弟師妹有時也會在那里對付一晚上。 只是其中條件粗陋,常惹師弟師妹的抱怨。他沒想到觀如是居然會住在這里,而且看樣子還住了許久。 但觀如是為何說“請求”? 仿佛是感應到了他的疑問,畫面里插|進了一段回憶: 在雪無霽死后一年,陸宸燃釜底抽薪、擊退了仙門,一舉統御了凌霄。各個宗門幾乎都遭到了他的血洗屠戮,白磲宗的問道臺甚至成了斷頭臺,血跡深入玉髓;還有宗門已經連一個元老都拉不出來,全部慘死。 一時間仙界人人自危,仙皇成了個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 而這當中,唯一沒被殺得快散架的只有琉璃宗。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陸宸燃把其內眾多仙境和山峰都劃歸己有了,差不多把它當成了自家后花園,琉璃宗上下只能被迫遷徙。 雪無霽看著那些地名,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從前喜歡待的地方。 尤其是他曾經居住的副峰棲寒閣,被陸宸燃設立了層層陣法圈禁起來,就差在上面掛個牌子寫“這是我的”了。知道這個細節的人很少,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胡亂揣測和議論。 距今,已經五年了。 雪無霽垂了垂眸,眼前這段記憶,這是他死后第六年的事。 陸宸燃冷聲道:“我不接受。” “如果是這個條件,觀峰主還是另尋別人吧。”他轉過身,收劍入鞘,抬步便往前走。 幻象在這里開始模糊。 陸宸燃的背影化作萬千黑色碎片,堙沒在光暈之中。周圍的場景也一一破碎,雪無霽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只看見觀如是走出了小屋。 然而就在這一眼之間,雪無霽看見了一片白色的花海山谷,頓時凝睇。 這個山谷是在峰頂也能看見的,觀如是沒有在意這片花海,但雪無霽一眼就認出了那些全是蓬萊雪。 雪無霽心臟突然像被擰了一下,帶動得五臟六腑都酸痛起來。 ——他出事之前,曾在棲寒閣小園里試著種了幾棵蓬萊雪,但是沒等到開花自己就墮魔了。 他本來以為,那幾株蓬萊雪早該枯死了。 遠處山谷宛若被一場大雪覆蓋,白得猶如夢境。 …… 下一段記憶出現了,眼前似乎是一個密室。 密室由黑色磚石砌成,不見天光。 雪無霽看到陸宸燃在指尖燃起火焰,點燃了銅燈。燈形很美,襯著他修長的指節仿佛一幅畫。燈后,陸宸燃的面容也被照亮了。 他的精神狀態比上一段回憶看起來好了些,但卻更加蒼白了,有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病態和瘋魔。 陸宸燃的對面坐著觀如是,桌上鋪著許多陣法的圖紙,連雪無霽去看的時候都覺得晦澀難懂。 他們最終還是合作了? “陣將成了。” 觀如是率先打破了沉寂,開口道,“君上別忘了你的承諾。” 通過一些補充的記憶,雪無霽知道這時是他死了的十年之后了。也就是重生的節點。 陸宸燃十指交叉,勾了下嘴角:“峰主多慮了。” 這一次,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袍,表面反射燭火,暈著珠光,雪無霽辨認出這是陸宸燃在他面前穿過的那件、屬于母親燈姬的祭祀服。 除此之外,枯桑被栓了紅繩掛在腰間,陸宸燃散著長長黑發,腳蹬木屐,面前的桌上還擱著那張桃花笑面具。 雪無霽心念微動,好像有什么被他錯過的東西閃過心頭。 簡短的對話過后,石室里一時沉寂下來。陸宸燃伸手拿過那張面具把玩,周遭只剩下刻漏表滴滴答答的走時聲。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刻漏表中彈出一只機械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