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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燈滅,魂魄脫體而出。 若是死前執念太深,還會有化為鬼魂的可能,但也只是可能。那種淡藍色的東西離開尸體后,起初還能保存一點記憶;但隨著時間推移,魂魄就會逐漸融化、消散在天地之間。 rou身百年之后會化為枯骨,銷于泥中。 最后每一個人也都會化為無數藍色的螢火,回歸天地之間,成為虛無縹緲的靈氣,成為看不見的星河。 所謂輪回,就是這些純凈的靈點重組、落進新生兒身體里。但那已經不能說是誰的轉世了。 除非像阿煢這樣,付出極大的代價來保存魂魄,但能讓死者再睜開眼睛的辦法幾乎沒有。 所以九尾狐之尾才那么珍貴,因為它可以化為一具新的rou身。 但就算九尾狐之尾也不能使人魂魄歸位。 除了自己,雪無霽還從來沒有真正見過哪個別人能重活一世。 魂體能顯形的時間很短,只有一個時辰。 雪無霽和陸宸燃帶著一人一兔去了甲板上。 月色朗朗,穿過了白纓半透明的形體。白兔蹲在闌干上,與她一起看星河垂天。 “月色真美啊,”阿煢喃喃道,“……如果能一直和你這樣看下去就好了?!?/br> 這世上的意難平總是這么多,人間總是這么苦。 “我只想再畫一副畫?!卑桌t苦笑。 但她現在連阿煢都碰不到,談何拿起畫筆? 雪無霽手指微動,覺得很難受。 自從進入畫境、看到那一切之后,他就一直覺得心里很沉重。 原來真的有那么一種感情,可以讓人連生死都不顧,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拋下,只為了讓另一個人睜開眼睛。 他是不可能交出自己的尾巴的,因為重活一世他已經知道,九尾為別人斷尾的影響會體現在魂魄上。這一次是九尾與魂魄脫離,難保下一次不會是魂魄被割裂。 但……他還是想做點什么。 “我可以給你們畫一幅畫,”雪無霽忽然出聲道,“——也可以救你們一命。但是有代價?!?/br> 阿煢頓時抬頭,急急道:“真的嗎?不管什么代價我都可以,哪怕是要我的命我都無所謂!” 白纓微微皺眉,道:“什么代價?” 她不想讓阿煢承受過多。 雪無霽道:“阿煢,你因為修為消耗過多,自身已經負荷過重,所以你早就將你的本相和這幅畫連接起來了。對嗎?” 正常的妖物是不可能躲進畫里的,然而阿煢卻同時表現出了兔妖和畫妖的特征,卻都不完全。 阿煢緩緩點了點頭。白纓睜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做。 “我可以將白纓的魂魄也放入畫中,完全靠你的靈力和修為來支持。在你修煉的過程里,可以為你們二人都塑出rou|身。”雪無霽緩聲道,“但這會讓你的經脈和魂魄都承受無邊的痛苦。這樣你也愿意嗎?” 雪無霽言語從不夸張,他說“無邊的痛苦”,那就一定是常人難以承受的疼痛。 陸宸燃聞言默不作聲,眸中沉沉猶如濃墨,只低下頭,微微勾了下唇角,掩住了自己的表情。 阿煢紅寶石般的眼睛似乎明亮了起來,低聲道:“我知道這個術法?!?/br> ——他在這么多年的苦苦追尋里,當然也查到過這個方法。 但那術法極為復雜,非頂尖修者不能繪制。他要上哪里去找一個那樣的頂尖修士?那些萬萬里挑一的修者,又怎么會聽他這么一個小兔妖說話? “我愿意的!” “我不同意!” 兩道聲音同時發出,白纓直接站了起來,阿煢卻輕輕道:“阿纓,如果這世間有辦法,我就一定要去嘗試。哪怕最后失敗了、哪怕痛徹心扉,我也不能眼睜睜地錯過。” “——何況,這樣我們都不用死,已經足夠好了。” “試著依靠我,好不好?” 白纓愣住了,為阿煢眼中如燒的堅定。 她怎么就忘記了……這個小兔子一張柔軟的皮毛下,卻是一顆固執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心。 “……好。” 半晌,白纓點點頭。 雪無霽鋪開畫紙,蘸墨作畫。 一人一兔的肖像在紙上逐漸清晰。白纓的眼神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嘆:“公子,和你一比我畫的就是小孩子過家家?!?/br> 白纓和阿煢的形象活靈活現,好像吹口氣就能活過來似的。 雪無霽道:“過譽了?!?/br> “真好,”阿煢聲音里有笑意,“畫的好像啊。我們一定能像這幅畫里畫的一樣,永遠在一起?!?/br> 雪無霽選的是最快速的方法,紙上只有根根或濃或淡、或剛或柔的墨線,但卻將人物的核心都提煉了出來。 畫完,他抽出不知寒割破手指,在畫紙上方的半空中開始畫陣。 術法一點點顯露出來,血液懸浮在空中組成了極致繁麗的線條。最終,血色的靈光將整個房間都染上了紅色,陣成! 鮮紅陣法有如游蛇,將阿煢纏繞起來。白兔的身軀懸空而起。 詭異的陣法一點點慎入白兔的身體里,阿煢渾身顫抖,竟硬生生地變成了人形,痛得臉色發白。白纓臉色一變,失聲道:“阿煢!” 然而在這劇烈的疼痛之中,他仍是對白纓搖搖頭,笑道:“沒事……我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