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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動鎖鏈發出了“叮當”幾聲響動。 侍女屏息凝神。緊接著,她聽到了模糊的咳嗽聲,愣了一下道:“雪公子?你……醒了嗎?” 她口中的“雪公子”,也就是雪無霽,確實是醒了。 雪無霽從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里睜開眼,卻在下一刻就墜入一個腥紅色的世界里。 他喉頭一甜,揪住自己的衣襟咳嗽起來。在他殘留的意識里,自己的胸肺里還嗆著冰冷的風雪,以及腥甜的血沫。 剛剛,雪無霽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自己的佩劍,但卻抓了個空,只有柔軟綢料觸感。 這是哪里? 他不是在魔界的雪原上嗎? 看著床上的人掙扎著想坐起來,侍女慌得打翻了糕點盤。他帶動出一串鎖鏈聲響,侍女來不及收拾糕點,急急道:“公子你先別動!” 但雪無霽卻聽不到他的聲音。他的腦海里只有一片喧囂—— “殺了他——” …… “他受了這么重的傷,撐不了多久了。” …… “快,別讓他跑了!” …… “殺了這個叛徒!” …… “殺了這個魔頭!” …… 幻覺里,好像有人在冷笑、有人在怒吼,雜亂的聲音切進腦海,比刀鋒還要冷。 接著,是擴散開的疼痛,和侵入四肢百骸的寒意。 幻覺真實無比,雪無霽幾乎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眼見他再次蜷縮成一團,手甚至快把紅綢扯破,青筋暴起,侍女手足無措,只好去叫人了。 雪無霽咳了好一陣,那陣幻覺終于遠去了。 真實的五感逐漸包圍了他,他感覺到呼吸進來的是溫暖的、帶著淺香的空氣,慢慢平息了下來。 他坐起身,念了一句清心訣,腦中立時清明。可雪無霽過了一遍記憶里的內容,卻緩緩擰起了眉。 雪無霽記得,自己確實是死過一次了。 而且已經死了很久了。在死后,他沉在一片黑暗里,意識化為碎片。像是已經過了千百年,直到剛才,卻突然被喚醒一般重新有了知覺。 再睜眼,就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雪無霽的周圍是溫暖的,沒有凜冽風雪;腹部也沒有被一劍貫穿。這一切無不告訴他: 他竟是重生了。 腦海里的殘象并非幻覺,而是他經歷過的真實。 他記得自己死在了魔界的冰原上。與凌霄界的追兵交戰到最后一刻,直至失血過多、力竭而死。 雪無霽死的時候已拜入仙門百年,又墮魔十數年。但現下這具rou身,看骨齡正是他十八歲的時候。 他頭還有些疼,按了按眉心。一段新的記憶涌入了腦海。 雪無霽閉眼靠在床邊接收了記憶,半晌,才面無表情地睜開了眼睛: 他是回到了十八歲不錯。可是……他十八歲時,有發生過過被人強行結為道侶這件事嗎? 他的那位未曾謀面的“道侶”還姓陸——這是凌霄界皇族的姓氏! 雪無霽掀開蓋頭,看著自己所處的房間,制式上果然有后世他熟知的、仙皇宮殿的特征。 他被一個陸家的皇子強娶做道侶。這也就罷了,手腳還都被鎖了起來。 像個待宰的柔軟羔羊一樣,被打扮好了送到喜床上。 雪無霽沉默了一會兒,他向來波瀾不驚,這時卻也感到分外荒謬。 這個重生后的頭一個見面禮,可真叫他笑不出來。 前世,雪無霽只認識一個姓陸的“熟人”。他對于陸氏的了解僅限于那個人,對除他之外的陸家人則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現在的事為何發生,為何會和前世不同。雪無霽又看了眼自己的手銬腳銬,其看似纖細,卻能壓制靈力。 放在前世,他輕易就能把它們化成銀水。但如今他甚至還未入仙門,以自己現在的力量,是根本沒有辦法解開禁錮的。 這樣一想,雪無霽又有點微妙的不快,在心里又給那個人添了筆債。他揉了揉冰涼的手腕,赤足踩到紅毯地面上。 ……走了幾步后又神色不好地折了回來,重新給自己蓋上了蓋頭。 他發覺,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變故。 雪無霽適應了一下腳腕上的拖曳感。腳上的銀鏈不長不短,能讓他行走,卻不能奔跑。透過蓋頭往外看,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朦朧曖Ⅰ昧的紅。 他心中沉沉,因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恐怕走不了多遠就會被發現。 但坐以待斃,會發生什么? 光是這樣一想,雪無霽就是一陣反感。哪怕是離開這紅艷艷的房間,都比什么也不做好。 他快速通過了柔軟的地毯,到了門外是光潔冰冷的地磚。雪無霽生性Ⅰ愛潔,還從未嘗試過光腳走路。 定了定神剛準備一口氣走過去,就聽得頭頂上忽地傳來一道人聲。 這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動聽低沉,十分悅耳: “我才從宴會上逃出來,哥哥就這么不想見你的道侶嗎?” 尾音仿佛還帶著點委屈。 道侶? 雪無霽瞳孔微縮,抬頭便朦朧看見石廊的瓊花樹上坐著個紅衣的人影,正撐著下巴俯看他。 清風明月,瓊花喜服,這一幕幾乎可算得上一幅美景。但雪無霽心中卻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