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到法院來，她站在門口，心中似有一股火在燃燒。

    這股火，是她大半年前在趴在沙發上流的淚。

    這股火，是她在受到網友人身攻擊的時候，心里的憤憤不平。

    這股火，是她被逼無奈發一條微博，然后要被網友群起而攻之，讓她滾出娛樂圈、然后去死的憤慨。

    這股火，是她差點兒逝去的生命在最后發出的哀鳴。

    ……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天地染上一層素色，宋清漪站在法院門口，往緊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她在不遠處看到了程逸，他沖著自己揮手，然后朝著自己比了一個心。

    宋清漪笑了，她也伸手比了一個心回去。

    之后，律師到來，給她說了這件案子目前的發展情況，以及今天法庭會宣判的事情。

    而且多提到了一條，萬汐請了業內很棒的律師。

    宋清漪皺眉，“那我們現在的勝算有幾分？”

    律師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特別平靜的說：“十分?！?/br>
    宋清漪：“？？？”

    律師不疾不徐道：“他曾是我的手下敗將?！?/br>
    “不止一次?！?/br>
    法院開庭的程序和原來一樣，宋清漪的律師和萬汐的律師在法庭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誰都不讓。

    但涉及到關鍵性證據的時候，宋清漪的律師將所有的相關證據全都給了法官，并且法官全都判定有效。

    毫無疑問的，宋清漪勝。

    因萬汐是公眾人物，且在網絡上煽動粉絲對宋清漪進行人身攻擊，并且在社會上產生了不良影響，所以法庭以惡意誹謗罪判定萬汐一年有期徒刑，并且賠償宋清漪精神損失費五萬元。

    在法官敲下錘子的那一刻，宋清漪竟有想哭的沖動。她望著對面的萬汐，露出一抹微笑，一言不發。

    而萬汐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法官喊了幾次肅靜，卻沒什么用。

    法官只得問道：“被告，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我不服?！比f汐說。

    她雙眸通紅，一雙眼睛像是毒蛇一般的盯著宋清漪，面目猙獰，在法庭上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服！”

    “被告人若對評定結果有異議，可由被告代理律師申請二審。”法官頓了頓又說：“但在此種缺乏關鍵性證據的情況下，法院不接受二審?！?/br>
    萬汐哈哈大笑，“我服?！?/br>
    “我服的是法官的評定結果?！?/br>
    “我就是惡意污蔑、煽動人心，想把宋清漪打倒。我想讓她退出這個圈子，永遠別再回來?！?/br>
    “但有一點我永遠不服！”萬汐盯著宋清漪，一字一頓道：“大家都是年少成名，憑什么只要人們提起天才少女和金牌編劇，永遠都只能想到你宋清漪，那我呢？當年我剛寫出第一部《暗覺》時也是17歲，媒體對著我大肆追捧，說我是明日之星，說我必定前途無限，憑什么后來出現了宋清漪，我萬汐這兩個字就永遠不配出現在大眾視線里？”

    “我沒有好作品嗎？大眾不過就是名人效應罷了，要不是因為陳鐸和尚研，她宋清漪怎么可能會有今天的成就？”

    “但宋清漪你看看，現在的你把曾經幫過你的人放在了哪里？你在微博上發出的那些話不也是在煽動人心嗎？你不也是在帶著網友反過來暴力我嗎？憑什么只有我被判刑，而你安然無恙？他媽的憑什么??？”

    “肅靜！”法官再次敲下錘子，“散庭?！?/br>
    然后法官起身，萬汐也被專人帶走。

    在她離開之際，宋清漪忽然開口，“我從來沒想過天才少女和金牌編劇這兩個頭銜會落到我的身上。不過你說的也對，如果沒有陳鐸和尚研的明星效應，那也沒有能夠站在幕前影響別人的宋清漪。”

    “但同樣的，沒有宋清漪就沒有如今的陳鐸和尚研。所以我們三個人在事業上的關系是互相成就，從來不存在著誰欠誰。”

    “在感情上，我確實屬于被動者，或者說是被傷害者，我不認為事業要和愛情所掛鉤?！?/br>
    “如果當初搶了你的頭銜導致你懷恨在心的話，那我很抱歉。但我不認為我是有錯的，更不需要你用這樣的方法來報復我。”

    “呵?！比f汐冷笑了一聲，“成王敗寇。你現在說什么我都無法反駁了，那就隨你說好了，你可以到網絡上隨便抹黑我，現在肯定有一堆人在罵我，讓我滾!讓我死!看到這樣的話，你心里一定很爽吧？”

    宋清漪搖頭，她看著萬汐這幅樣子只覺得悲涼。

    以前在看萬汐作品的時候，她總覺得缺那么一點點東西。但如果萬汐可以持之以恒的寫，并試著去總結自己作品里的優缺點，她必定能在某一個時間點開竅。在那之后她的作品一定會有質的飛躍。

    可惜，萬汐沒有等到。

    她把心思用在了不正當的地方。

    “你現在裝什么假清高？”萬汐哈哈大笑，笑得眼里都擠出淚來，“我告訴你，當初你被網友臭罵的時候，我在屏幕前笑的要死，我想你終于倒下了。”

    “什么狗屁的天才少女、金牌編劇，還不都是人家給你的標簽。如果大家真的相信你有才氣，為什么會在我剛一發出消息的時候就認定你的劇本都是拿我的呢?！?/br>
    “宋清漪，你現在這幅圣母的樣子讓我覺得惡心！”

    宋清漪皺眉看她，“難道我要像你一樣破口大罵？或是嘲諷、侮辱你，才算是正常人嗎？”

    “我不罵你，是因為法律已經替我懲罰了你。我不會去在網上散布任何你的謠言，因為我如果這樣做了，和當初的你又有什么分別？”

    “如今網友正在對你做的，以及罵你的那些話，都在我的身上出現過?！?/br>
    她解釋了幾句，但看著萬汐的臉，她忽然什么都說不下去了。

    沒什么說的必要。

    和陳母一樣，萬汐已經給自己畫地為牢。

    她們躲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認為自己堅信的才是真理。

    宋清漪沒再看萬汐，而是扭頭就走。

    在出門的那一刻，她聽到萬汐說：“宋清漪，我恨你。”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永遠都只能做老二?！?/br>
    宋清漪的腳步微動，卻還是堅定不移地走了出去。

    雪花從天上落下來，在空中被風吹過，然后紛紛揚揚的灑落在地上，宋清漪踩了一腳在雪上，踩出一個坑來。

    回去的路上，程逸開車。

    宋清漪坐在副駕駛，腦袋慵懶的搭在玻璃上，手指也在玻璃上亂畫著什么。

    目光呆滯，隨意的看著某一個地方。

    程逸伸手握了握她放在車里的另一只手，溫聲道：“怎么了？”

    宋清漪抿了下唇，還不知道該怎么跟程逸解釋自己此刻的心情。

    心里好似有千句萬句話要說，但話到嘴邊，好像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只好沉默。

    程逸也不急。

    車子不疾不徐的駛過馬路，雪花落在前玻璃上，一會兒就融化成了水線，劃過玻璃，落在車身上。

    許久之后，宋清漪才開口，“我不懂萬汐的心情?！?/br>
    “在這個行業里，難道只有競爭關系嗎？大家百花齊放不可以嗎？”

    “她有她的風格，我有我的風格，我們合作的導演風格也不一樣，為什么她會莫名其妙把我當做對手？”

    這個問題宋清漪想了一路，她依舊沒想明白。

    對于她來說，自小成績便不好，所以聽多了大人比較的話。

    她從小都覺得這些話很無聊。

    為什么優越感是被對比出來的呢？

    一個人的優越感應該來自他自身的素養以及對自己能力的自信。

    而宋清漪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天空中很渺小的一顆星辰，在夜幕之中，還有無數的星辰和她并立，有的比她光芒暗淡，有的比她光芒更亮。

    但那又如何？

    每顆星星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程逸想了想，沒忍住笑道：“傻姑娘?！?/br>
    宋清漪扭頭看向他，“嗯？”

    程逸收了笑，認真道：“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在經歷過社會的磋磨之后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br>
    宋清漪沒懂。

    面對她迷茫的眼神，程逸忽然問：“你知道萬汐的教育背景嗎？”

    宋清漪搖頭。

    “萬汐是國內名校畢業的?！背桃菡f：“在她那個年代，北城大學是國內top1的頂尖大學。放眼國內，沒有學?？梢耘c之比肩。而萬汐自小就在北城大學的附屬學校上學，從小學到大學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堪稱奇跡。”

    “在她大三那年，學校有交換生名額，她是唯一一個去m國公費留學的學生?！?/br>
    宋清漪后知后覺的點了下頭。

    程逸的話也戛然而止。

    宋清漪已經明白了。

    在萬汐自小到大的教育經歷中，她從沒有當過第二。

    她一直都是閃閃發光的第一名。

    所以她習慣了萬眾矚目，習慣了眾星捧月，但沒想到有朝一日被宋清漪拉下了神壇。

    宋清漪想，其實做萬汐又有什么好呢？

    車子搖搖晃晃的，她干脆閉上眼假寐。

    在夢里好像聽到了陳母的說話聲。

    她和陳鐸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記得第二名。”

    她的話縈繞在宋清漪耳畔，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尚研發了條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