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三年前她離開孟家的那天,眼前這位老父親曾甩了她一巴掌,其實她早就忘了,只是她爸居然記到現在,現在還問她,那巴掌疼不疼。 婉煙的眼睛眨了眨,若無其事道:“早忘了。” 孟擎毅這次裝不下去了,他合上書擱在手邊,中氣十足的聲音多了分柔軟:“爸爸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他頓了頓,語氣認真道:“你跟宋家那小子的婚事取消吧,你倆看不對眼,我也沒辦法。” “我年紀也大了,以后你想做什么,我絕不攔你。” 這些話孟擎毅憋在心里太久,如今一口氣說出來,壓在心里的那塊石頭終于消失不見。 婉煙默默聽著,心跳有些重,砰砰的響,眼淚不知怎么地就從眼眶里冒了出來,一滴又一滴,吧嗒吧嗒砸在她手背。 孟擎毅看著她,眸光慢慢變軟:“你大哥二哥用不著我cao心,我現在就你這一個小姑娘。” “以后要是累了,就回家。” “大家都在等你。” 孟擎毅這個人一生鐵血,柔情的一面并不多見,他一說完,婉煙終于沒忍住,眼淚越淌越兇,牙齒控制不住地磕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太多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涌來。 她的饞嘴挑食是爸爸慣的,怪脾氣是爸爸寵的,就連那一巴掌也是他怨她不爭氣打的。 兩人之間沒有絕對的對錯,往事鋪平,過去都過去。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小孩,而孟擎毅,還是那個溫柔而強大,沉默又寬容的父親。 第41章 現已是深冬, 婉煙乘電梯, 從住院部一直到負一樓的停車場, 電梯門一打開,婉煙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一哆嗦,她緊了緊領口, 縮著脖子,瑩白干凈的小臉埋進溫暖的圍巾里。 坐到車上,婉煙接到陸硯清的電話。 婉煙出門前跟他發了條短信,只說去了醫院, 卻沒來得及說明原因, 陸硯清回家后沒看到人, 一直在擔心。 私闖她住宅的那個危險分子還沒抓到, 陸硯清就一刻也不敢松懈。 聽到他的聲音, 婉煙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 她眨了眨眼, 看著車外來往的人,此時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車內的暖氣已經打開, 驅散了周身的寒意,婉煙摘掉圍巾,握緊手機:“我還在醫院。” 一聽人還在醫院,陸硯清眉心微蹙,下一秒就起身要去找她,女孩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來:“你別擔心,我好好的, 是來看我爸爸的。” 聞言,陸硯清緊繃的唇線微松,懸著的一顆心落地。 他說:“我來接你?” 婉煙笑著搖頭,又意識到他根本看不見,于是開口說:“我自己開車過來的~” “我這有一個好消息,你想不想聽啊~” 女孩尾音微揚,語氣中的愉悅顯而易見,陸硯清驀地勾唇,眸光安靜地看向窗外,黝黑的眼底深情繾綣。 冬日午后的陽光軟軟綿綿,光芒溫暖卻不凜冽,勝過一切溫柔。 陸硯清老老實實地答:“想。”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女孩激動的聲音:“我跟宋越川解除婚約啦!” “我爸還說了,以后我做什么選擇,他都不會干涉。” 陸硯清輕輕地笑,“那我是不是該說恭喜?” 婉煙頓了頓,情緒有所收斂,認真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她的聲音很輕,似乎刻意隱藏著她小小的期待,不想過于直白,卻又希望他明白。 陸硯清多了解她,又怎會不知道小姑娘言語間的雀躍,他莞爾,順著她的話繼續問:“意味著什么?” 一聽陸硯清開口,婉煙擰眉,狐疑地看了眼手機,也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是不是明知故問,怎么連這種暗示都聽不出來! 她努努唇瓣,故作漫不經心:“就是婚姻自由了唄~” 這一刻,像是有什么東西,直擊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讓他心甘情愿,毫無保留獻出全部的自己。 陸硯清沒忍住,唇角彎著,喉間溢出的笑聲溫沉微啞。 這家伙不僅沒說話,還取笑她。 婉煙很快意識到陸硯清是故意逗她,她又羞又惱,氣哼哼道:“姓陸的,你再敢笑我,以后就沒老婆了!” 陸硯清垂眸,有細碎的陽光落在他濃密漆黑的長睫上。 他說:“我只是太開心。” 開心這種失而復得后的圓滿,讓他永遠感激命運,待他不薄。 春節前,陸硯清帶婉煙去了趟江城。 陸硯清的外婆如今已經年邁,他在外的那幾年只能托部隊的幾個兄弟幫忙照料她,有時候陸家的人也會過去,但都會被外婆趕出去。 陸硯清的母親蘇染去世之后,蘇家就跟陸家斷絕了來往,尤其在陸家老爺子死后,兩家人更是形同陌路。 去江城的路上,婉煙看著窗外匆匆掠過的風景,一切都分外熟悉。 一月正是深冬,海市的溫度比京都更低,好不容易到了小鎮,路過熱鬧的集市,婉煙忍不住按下車窗向外看,眼里閃著雀躍的光,卻冷不丁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陸硯清不大贊成地騰出一只手,將扒拉著窗口的小姑娘拽回來,接著干脆利落地關上車窗。 “小心吹感冒。” 婉煙晃了晃腦袋:“我哪有那么嬌弱啊。” 陸硯清挑眉:“昨晚是誰在床上說自己很嬌弱,讓我輕點?” 聞言,婉煙臉一熱,想起昨晚的一幕突然覺得好羞恥,偏偏身邊的這家伙說得一本正經,臉皮超級厚! 十分鐘后,陸硯清將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隨即牽著婉煙下車,兩人沿著老舊卻干凈的馬路繼續往前走。 江城舊城區的房子已經有些年月了,沒了往日的繁華,如今沉淀下來反倒多了一絲寂靜安穩的生活氣息。 高中的時候,婉煙曾跟著陸硯清來這好幾次,外婆雖然一直都排斥陸家的人,但對陸硯清卻很好,也知道他和婉煙的關系。 有時陸硯清一個人來江城,外婆還會追著問,為什么沒帶那個小女朋友。 到了外婆家,外面那條干凈的青石板路有了些歲月的滄桑感,還是婉煙記憶中熟悉的那個小院。 她記得外婆曾經在院子里種了很多花花草草,現在是冬天,雖然看不到,但院子里搭建的溫棚卻在告訴她,幾年過去,這里一點也沒變。 陸硯清帶著婉煙正要進去,卻被身旁的小姑娘緊緊抓著手臂,拖住了。 陸硯清垂眸,“怎么了?” 婉煙抿唇,瓷白干凈的半張小臉埋在粉粉嫩嫩的圍巾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一臉認真:“我這樣好看嗎?” 陸硯清:“好看。” 婉煙狐疑地看他一眼,顯然不大相信,又從包包里掏出化妝鏡看了一遍,又問:“那我和五年前有區別嗎?” 整整五年時間! 她要是跟以前相差太大,外婆認不出來,不喜歡她了怎么辦? 陸硯清忍著笑,認真道:“比以前更美了。” 婉煙咬了咬嘴唇,雖然有些開心,但還是嫌棄地看他一眼:“我才不信呢,你就會哄我。” 之前那張她睡覺流口水的照片,這家伙還說好看呢,哪好看了呀! 陸硯清以為她準備得差不多了,正要敲門,婉煙語氣弱弱道:“咱們這算見家長了吧?” 她以前來這的時候感覺挺好,為什么現在會這么緊張?就像丑媳婦要見公婆。 看出婉煙的忐忑,陸硯清揉揉她的小腦袋,歪了歪嘴角輕笑:“不是早就見過了嗎?” 婉煙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神情認真又嚴肅:“今天不一樣的。” 以前她還年輕,就單純跟著他過來玩,但現在都是成年人了,見家長還不得重視一點? 陸硯清默默俯身,兩人視線平齊。 男人漆黑沉靜的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她,喉間溢出的聲音溫沉悅耳:“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后,我要娶的人都是你。” “外婆她知道,所以不用擔心。” 從始至終都是你,從未變過。 婉煙眨了眨眼,正要說話,面前的門忽然一下打開。 兩鬢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明顯愣了一下,外婆的視力最近兩年一直退化得很嚴重,看著面前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陸硯清叫了她一聲“外婆”。 外婆這才認出來,面前的男人是她的外孫,而他旁邊的女孩一定是婉煙。 三個人一塊進屋,陸硯清才知道外婆正要出去買菜,得知小兩口會在這待兩天,外婆頓時樂了許久,又開始急急忙忙給他們收拾房間,老人家身軀已經佝僂,婉煙忙過去幫忙,陸硯清則去了菜市場。 陸硯清以前經常住這,外婆一直將他的房間留著,里面的擺設一成不變,還是婉煙熟悉的樣子。 外婆只準備了一間房,老人家似乎早就將兩人認作一對,所以就沒有避諱。 外婆離開后,婉煙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她坐在老舊的木床上,床褥鋪得很厚實,坐了沒一會,她也閑不住。 婉煙忽然想到什么,忙從床上下來,她貓著腰去看床底下,果然在木床的最角落,看到一個方方正正的密碼盒。 婉煙眼睛一亮,也不怕床底下有灰塵,拿了個掃帚將角落里的密碼盒勾了出來。 這個盒子不大不小,鐵質的長方形,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一看就很長時間沒被人動過。 婉煙知道這個盒子的密碼,也十分清楚,里面之前放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她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灰塵,按下那幾個數字,之后輕輕一轉,盒子打開了,里面靜靜躺著一把手銬。 婉煙目光微頓,腦子里清楚地記得,那個炎熱窒悶的夏天,是她十八歲過生日的那天。 在這之前,又很長一段時間,陸硯清自從回到學校后,就再未跟她聯系過,各種通訊工具失聯,宛如人間蒸發。 整整三個月,婉煙聯系不到人,后來沒忍住,直接去他的學校找她,依舊一無所獲,讓她一度懷疑這家伙已經把她甩了。 那回婉煙是真的被他氣到,于是怒氣沖沖跟他發了條分手短信,沒過多久,陸硯清終于出現,一遍又一遍地給她發信息,打電話,那時婉煙正在氣頭上,心里存了心思,也要讓陸硯清跟她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