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當同一幕戲拍到第五遍的時候,婉煙說完臺詞,汪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無辜地跟她對視,一句話也沒說。 顯然他再一次忘詞了。 導演已經在暴走的邊緣,氣極敗壞地喊了聲“卡”。 婉煙抬眸,看向汪野,就在導演轉身喝水順氣的時候,她看到他眼底意味不明的笑。 婉煙眉心微擰,巴掌已經蠢蠢欲動,又想到白景寧的告誡,絕對絕對不能在片場打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這樣傳出去,對自己百利無一害。 婉煙做了個深呼吸,扭頭對導演開口,態度溫和謙虛:“聞導,還需要再來一遍嗎?” 重拍第五遍,一直都是汪野出錯,聞導本來擔心婉煙的演技,卻沒想到小姑娘任勞任怨,反倒是這個汪野,一點也不專業,演技一般野也就算了,居然連臺詞都記不住! 聞導在圈內出了名的嚴苛,對于人物的選角,他都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當初選汪野就是覺得他的形象符合太子,卻沒想到這人頻頻失誤,一下午的時間全部耗在他身上。 聞導安慰了婉煙一句,轉頭對汪野沒好氣道:“記臺詞是一個演員最基礎的工作,你既然連這都做不到,別怪我換人!” 聞導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汪野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他神色微斂,才覺得走向不對勁。 汪野以為孟婉煙會大發雷霆,再次對他動手,那么他還擊也合情合理,卻沒想,這人女的居然脾氣轉變,反倒是他先惹火了導演。 看著神情自若的婉煙,汪野冷哼一聲,繼而轉變態度,朝現場的工作人員和導演道歉,重拍最后一次,保證一條就過。 陸硯清站在角落,目光冷冷地落在那人身上,黝黑的眼底像凝結了一層冰霜。 拍到第三幕戲時,是太子手把手教公主射箭,兩人免不了肢體接觸。 道具搭建的射擊場上,婉煙拿著弓箭,汪野站在她身后。 場務一聲“a”,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兩人入戲,對著臺詞,汪野勾著唇笑,溫熱的掌心覆上女孩微涼的手背,就在調整拉弓姿勢的空檔,汪野以兩人能聞的聲音低低地調侃:“你的手真軟。” 汪野依舊是劇中好哥哥的神情,殊不知,這句話卻讓婉煙瞬間出戲,她臉色一變,迅速從汪野手中抽回手,剛才那副女兒家的嬌態蕩然無存,眉眼間一片陰沉的戾氣。 監視器前的導演看得一臉懵逼,而后忍無可忍喊了聲:“咔!” 鑒于婉煙今天上午的表現一直不錯,導演也不好發火,于是讓兩人先停下來休息,調整好狀態再繼續。 婉煙冷著臉回來,小萱連忙遞給她一瓶水,剛才拍戲的全過程,她都看在眼里,那個汪野分明就是故意搗亂。 小萱:“婉煙姐,那個汪野真是太過分了!” 小萱回憶起上一次在片場,婉煙甩汪野的那一巴掌,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就該多抽他幾個大嘴巴子! 婉煙面色陰沉地徑直去了洗手間,擠出洗手液,手心手背一遍一遍地沖洗,小萱在一旁跟著,感覺到她周身籠罩的低氣壓:“婉煙姐,你還好嗎?” 要是換做平時,遇到汪野故意六次ng,婉煙一定會動手。 婉煙垂眸,面無表情地在冷水下將手沖刷干凈,淡聲道:“武力解決不了問題。” 見多了婉煙用武力解決問題,小萱忽然傻眼了。 洗完手,婉煙抬眸看向身后,沒看到那人,她才問:“陸硯清呢?” 小萱先是一愣,記起婉煙的叮囑,忙附和道:“陸大哥剛才還在這,可能也去洗手間了吧。” 婉煙沒再多問。 此時的男士衛生間內,汪野哼著不成調的歌,慢悠悠地從隔間里出來,面前忽然出現一道人影,還未等他看清,汪野眼前刮過一道冷風,便被人抓著衣領直接摜在了冷冰冰的墻上。 緊跟著有什么東西扣在他腦袋上,黑壓壓的擋住他視線,汪野意識到是頂鴨舌帽,可兩只手卻被人緊緊地桎梏住,讓他動彈不得。 汪野看不到眼前是誰,鼻間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可周身卻被一股森冷的寒意包裹。 “你他媽是誰啊?有本事放開老子!” 面前的人沒說話,汪野心慌,破口大罵:“你要是敢動老子一根汗毛,我讓你——!” 他話還沒說完,小腹猛地挨下一記重拳,對面的人幾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汪野被打得整個身體重重頂上墻壁,要不是身后有墻,他甚至懷疑自己會被人一拳打飛出去。 后腦勺縫過針的傷口撕裂開,滲出血來。 下腹的疼痛感瞬間遍布全身,汪野疼得彎腰,面前的人卻沒打算輕易放過他,緊跟著朝他小腹相同的位置又是兩拳。 汪野全身都快痙攣,直到男人松開他的衣領,汪野頓時像灘爛泥一般,身體被人抽走了骨頭,跪趴在地上,鴨舌帽下的臉漲得通紅,滿是冷汗。 小腹傳來火燒火燎的痛,汪野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硯清長腿彎曲,半蹲下來,視線與面前癱靠著墻壁的男人平齊。 即使有鴨舌帽擋著,也掩飾不了汪野恐懼顫抖的身體。 陸硯清眉眼沉沉地看著眼前被恐嚇住的人,挑起汪野的右手,漆黑的眼底翻滾著戾氣,聲音像是從冰窖中傳來。 “你再敢sao擾她,就不止現在這么簡單。” 汪野的心一跳,男人的手不斷用力,似乎下一秒就可以輕而易舉擰斷他的手腕。 汪野疼得叫出聲,陸硯清才松開他右手,不慌不忙地起身,離開。 確定面前的男人已經離開,王野再次抬頭,憤然摘了扣在腦袋上的鴨舌帽摔在地上,周身的疼痛讓他指尖都在顫抖。 剛才雖然沒有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但他猜得出,肯定跟孟婉煙身邊的那個保鏢有關系。 婉煙正在片場低頭看劇本,面前忽然多出一瓶礦泉水,蓋子已經幫她擰開,拿著水瓶的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勻稱,她目光一頓,抬眸看著消失許久的男人。 “你剛才去哪了?” 陸硯清:“去了趟洗手間。” 婉煙接過他遞來的水,倒也沒多想,低低“哦”了聲。 重新開拍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后,婉煙聽人說汪野出了點狀況,所以一直拖到很晚。 婉煙揉了揉眉心,要是汪野再不配合,說不定她會拿道具扎下去。 傍晚時分,失蹤許久的汪野才姍姍來遲,他的臉色慘白,眉眼間隱隱壓著一股怒氣。 汪野的目光看向婉煙身后的男人,牙關緊咬,心有不甘地握緊了拳頭。 陸硯清則戴著一副墨鏡,瘦削的薄唇微壓,氣場強大。 就連現場的工作人員都感覺到汪野身上散發著的低氣壓。 婉煙壓根沒當回事,兩人慢慢入戲,場務再次喊了“a”。 這一次的拍攝出奇的順利,讓婉煙沒想到的是,汪野這一次像變了個人似的,兩人親密接觸時,他也只是虛握著她的手 ,沒有碰她,先前的囂張態度蕩然無存。 下午的戲順利結束,婉煙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 陸硯清自然而然地將外套披在她肩上,低低道:“我帶你去吃晚飯,要不要?” 婉煙看他一眼,倒也沒拒絕。 《長風渡》的拍攝地點在a市,也是陸硯清以前上軍校的地方。 時隔這么多年過去,婉煙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風景,似乎未曾變過。 兩人到的那家小餐館,就在陸硯清的學校附近。 下車后,婉煙目光微愣,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側目看向身旁的男人,輕聲問:“為什么帶我來這?” 陸硯清垂眸,“你不是最喜歡吃這的糯米丸子嗎?” 婉煙一時間無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陸硯清條件反射似乎想要牽她,看到婉煙嚴嚴實實的裝扮,他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接著,他聽到女孩輕描淡寫的聲音:“五年過去了,你怎么確定,我的喜好不會變?” 陸硯清喉間一梗,沒再說話。 到了餐館,這個點剛好人很多,一樓大都是學生模樣的人,老板娘帶著兩人去了樓上的包間。 五年過去,這家店的老板一直沒變過,老板娘是個自來熟的人,看到陸硯清的第一眼便覺得熟悉,等到了包廂,婉煙摘下帽子和墨鏡后,老板娘眼睛一亮,笑呵呵道:“我就說怎么越看越熟悉,你們之前一定來過我店里吧?” 陸硯清點頭。 婉煙沒說話,以前她每次來a市找陸硯清的時候,他都會帶她來這里吃飯。 老板娘繼續開口:“之前見你們的時候還是幾年前呢,現在應該結婚了吧?” 婉煙:“......” 陸硯清笑而不語,沒有解釋,倒讓那老板娘越發篤定。 老板娘走后,婉煙覺得包廂里有些悶,于是去開窗戶,再回來的時候,便看到陸硯清正幫她擦拭餐具。 直到菜上齊,婉煙看了心里五味雜陳,不知是不是陸硯清故意做給她看的,還是有些記憶跟習慣一直深埋在腦子里,已經成了習慣。 婉煙吞咽著米飯,心口卻像是堵了塊沉甸甸的石頭,看到陸硯清往她碗里夾菜,婉煙眉眼間的情緒淡然:“你這是干什么?” 陸硯清的動作一頓,“我以為你看出來了。” 婉煙眼尾微揚:“什么?” 陸硯清注視著她,眸光認真的過分:“我在追你。” 婉煙:“......” 一頓飯吃完,兩人卻沒說幾句話。 這家餐館離婉煙住的酒店并不遠,回去的路上,兩人并肩前行,路上多的是飯后散步的情侶,還有帶著孩子的一家三口,兩人混跡在其中,竟多了分歲月靜好的意味。 江邊也有人相擁親吻,婉煙看到這一幕,忽然有些羨慕。 她看著身旁的男人,語氣很淡:“你消失的那五年,去了哪?” 婉煙想,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問。 江邊的晚風吹著,簌簌的響,格外寧靜舒適。 陸硯清垂眸,認真道:“第一年我加入了特戰隊,第二年我接到特殊任務,當了一段時間的臥底。” 婉煙抿唇,她或多或少猜到了。 陸硯清的語速不急不緩,出生入死的那幾年他經歷了無數槍林彈雨,如今活著回來,對她重述一遍,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說:“后來案件偵破,我在療養院秘密休養了一年。” 陸硯清一字一語說得認真,夜晚的涼風拂面,帶來絲絲涼意。 說到最后,陸硯清看著她,眼窩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