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心里懊悔昨晚太沖動,迷迷糊糊間又想起他最后關頭說的那三個字。 一字一語格外清晰,像在靜如死水的潭面,投下幾顆石子 ,漾起一圈又一圈揮散不去的漣漪。 磨磨蹭蹭許久,婉煙換了身衣服出去,看到客廳沒人,下意識覺得他是不是走了。 到了餐廳,餐桌上放著一碗青菜雞蛋面,沒有放蔥。 婉煙滿吞吞地走過去,拿著筷子,那些深埋在腦海里的往事,又像潮水般涌來。 就像有句歌詞里唱的:“縱然記憶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里,愛情是個難題。” 婉煙盯著眼前的面發呆,陸硯清從廚房出來。 男人黑眉清目,手里還拿著剛摘下的圍裙。 婉煙抬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你怎么還沒走。” 女孩話里的嫌棄遮都遮不住,陸硯清見她沒動筷子,低聲道:“我明天出任務,你好好照顧自己。” 聞言,婉煙終于愿意抬頭看他一眼,心情瞬間亂糟糟的,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兩人陷入沉默,陸硯清又接到一通組里打來的電話,于是拿了外套準備離開。 臨走前,男人還在溫聲叮囑她別忘了上藥。 門關上的那一瞬,陸硯清的身后終于傳來女孩冷冷淡淡的聲音。 “昨晚我喝斷片了,就當是個意外。” “忘了吧。” 語落,男人推門的動作一頓,手臂微微繃緊。 陸硯清沒有回頭,很多話在唇齒間咀嚼了無數遍,最后只留給她三個字。 “忘不了。” 直到防盜門關上,那道背影消失,婉煙神情愣愣地發呆,她想起昨晚看到的,陸硯清脊背,胸膛上的疤痕。 她難以想象,過去的五年里他到底經歷了什么。 但她明白,他同她一樣,過得并不好。 看著面前的這碗青菜雞蛋面,婉煙卻怎么也咽不下去。 陸硯清調回京都后,一直在緝毒大隊的偵查組工作。 從婉煙那回來,他到局里沒多久便被人叫去開會,會上安局長提到最近剛破獲的一起販/毒案,被捕的嫌犯供出一條販/毒xd人員名單,而這些人中還有四個人混娛樂圈,一名是經紀人,另外三名則是圈內藝人,知名度挺高。 這一連串的人員名單,牽扯出新一起販/毒大案,事關重大,嫌疑人還是公眾人物,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所以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警方還不能輕舉妄動。 會上有人感慨,各行各業里,最混亂的就屬娛樂圈,別看那些明星表面上光鮮亮麗,背地里其實早就腐朽破敗。 陸硯清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會議結束后,安局長特意將陸硯清叫到了辦公室。 安衛東:“這次事態很嚴重,我們目前還沒有掌握嫌疑人足夠的證據,娛樂圈跟我們這行千差萬別,尤其那幾個藝人,我們現在沒有辦法找到直接證據。” “這個節骨眼上還不能打草驚蛇。” 安衛東看著眼前面容清雋寡冷的年輕人,別看陸硯清在偵查組中年紀最小,但他卻有長達四年的臥底經驗,曾深入到邊境毒/梟窩點,出生入死多少回才活著回來。 是個真正意義上的鐵血軍人,也是組織和人民的英雄。 陸硯清抬頭,冷峻的眉弓下,有一雙讓人猜不透的眼。 安衛東沉吟片刻道:“要想搜集那些藝人販毒的證據,就得先接近他們,你有臥底經驗,上頭一致決定派你去。” 商定好具體方案,陸硯清沒異議,從安局手里接過那份名單,其中有個女人的名字分外眼熟。 從安局那出來,陸硯清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是一條微信添加好友的驗證消息。 通過手機號搜索,驗證消息:孟婉煙。 他抿唇,直接點了通過。 女孩的頭像很簡單,一個動漫形象,龍貓。 陸硯清定定地注視著兩人的對話框,握著手機的手心都冒出了潮濕的汗。 他不知道婉煙主動加他,是不是說明,兩人的關系還有扭轉的余地。 張啟航從檔案室出來,就見他們的陸隊正盯著手機發呆,整個人的狀態都跟平時不太一樣。 張啟航抱著手里的文件走過去,笑嘻嘻地湊到陸硯清身旁,神神秘秘道:“老大,你下周二有空嗎?” 陸硯清的語氣冷冷淡淡:“上午有訓練。” 張啟航:“那下午呢?” 陸硯清的視線終于舍得移開手機屏幕,抬眸看他一眼:“什么事?” 張啟航嘿嘿地笑,賣起了關子:“反正是好事,到時候你跟我一塊去個地方就知道了。” 總之是個好地方,老大去了絕對會感激他! 陸硯清不咸不淡地收回目光,手機就在這時振動了一下。 他垂眸,對話框里彈出一條新消息。 煙兒:【2000轉賬,備注:服務費】 ...... 收到轉賬的一瞬間,陸硯清神情微怔,剛才燃起的一丁點希望,瞬間被一桶冷水,澆得干干凈凈。 他的指尖微動,心口像是堵了塊沉甸甸的石頭,一時間竟不知道回復什么。 一旁的張啟航眨巴眼:“......” 靠!他剛才看到了什么? 大明星給他們老大轉了2000塊大洋的服務費??? 難不成是那方面的服務費? 那晚之后,孟婉煙整個人又陷入循環的焦慮中,心底總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沒辦法釋懷陸硯清消失的這五年,即使安慰自己,他肯定有不能說明的苦衷,可心上總有一根刺,輕輕一碰就會痛。 林子恒知道婉煙會來,所以一大早就在心理咨詢室等她。 婉煙依舊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裝扮,將自己全副武裝得嚴嚴實實,任誰看了都認不出來。 女孩進門摘了帽子和墨鏡,露出素面朝天,白皙干凈的一張臉,眼底青色的黑眼圈十分明顯,臉上掩飾不了的疲態。 林子恒看到她的第一眼,嚇了一跳:“你這幾天是不是一直沒怎么休息?” 婉煙點頭,整個人累極似的,倒在躺椅上。 林子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她:“你今天還是打算在我這休息夠了再走?” 林子恒清楚婉煙現在的情況,重度抑郁,只能靠藥物控制情緒,而她一直不肯配合治療,很多時候都是拿了藥就走。 婉煙微仰著腦袋,思緒放空了兩秒,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眶,溫熱的液體便涌了出來。 林子恒治療過的病人很多,遇到病人情緒失控也是常有的事,但這卻是婉煙第一次將自己脆弱的情緒暴/露在他面前。 林子恒雖然是婉煙的心理醫生,但她似乎從未認清兩人的關系,對他一直都設有防線,以至于兩年來,林子恒親眼看著婉煙在自己的情緒里越陷越深,卻無能為力。 婉煙的臉埋在掌心,此時像個卸掉鎧甲的戰士,纖瘦單薄的肩膀輕顫。 林子恒將手中的餐巾紙遞給她,斟酌之后,語氣溫和道:“你是不是見到了陸硯清?” 聞言,婉煙抬頭,一雙眼睛又紅又腫,鼻尖也是紅的,她接過林子恒遞來的紙,毫無偶像包袱的擦鼻涕,“你怎么知道?” 林子恒笑了笑,眉眼溫和:“能讓你情緒失控的,應該就他一個人。” 說得也是,婉煙自嘲般扯了扯唇角:“如果他不出現,我都以為我快好起來了。” 可是看到陸硯清的那一刻,她才發現,一個人的脆弱和堅強超乎想象。 想到往事可以淚流滿面,看著那個人,也會咬著牙心硬如石。 婉煙吸了吸鼻子,似乎還在糾結那天晚上的事。 陸硯清活著回來,她心底的結好像打開了,但每當兩人獨處,她還是心存芥蒂。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誰又能三言兩語,就把這幾年輕易抹去。 林子恒清楚這些年婉煙對陸硯清的感情,她所有的情緒心境似乎還停留在五年前,時常沉浸在往事里一個人鉆牛角尖,惦念陸硯清的同時,也不放過自己。 而那晚兩人的親密,像是壓斷了婉煙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 聽著婉煙說起她與陸硯清的重逢,再到之后的糾纏,林子恒心底了然,遞給她一杯熱水,建議道:“你的心理問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跟陸硯清有關,如果你還想好起來。” 林醫生頓了頓:“你可以跟陸硯清多接觸,既然放不下,那就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深情偏執的人,或許不止她一個。 聞言,婉煙下意識搖頭,眼底有退縮,“他不知道我病了。” 林子恒:“有句老話,心病還需心藥醫,既然化學藥物對你作用不大,咱們可以試著換個方式。” 婉煙抬眸看他,沒明白。 林子恒循序漸進,試探般問:“如果你發現,陸硯清還是五年前的那個陸硯清,一點都沒變過。” “你還會不會和他在一起?” 婉煙愣了片刻,臉無力地埋在掌心,聲音低低地,“...我不知道。” 在咨詢室待了一上午,臨走時林子恒送婉煙下樓。 兩人道別時說了幾句話,婉煙戴著墨鏡正要上車,余光里飛快閃過一道影子,她警覺地回頭,果然在不遠處的花壇邊看到兩個狗仔模樣的人,等她上去追時,那兩人早就跑得沒影了。 婉煙低頭看了眼自己這身打扮,一般人根本認不出來,除非那幾個狗仔從一開始就在跟蹤她。 思及此,婉煙氣得想罵人,身后林子恒小跑著跟過來,剛才見她火急火燎的樣子,他一時間愣住,還以為出了什么事,瞥到那兩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林子恒這才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