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吾期將手里的白瓷杯子放在桌子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下擺,十分淡然地問跪在那兒的胡萬生:“胡知府,你可知罪? ” 胡萬生垂目,畢恭畢敬地問:“下官不知,還請王爺明示。” 吾期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地敲著,聽在胡萬生的耳朵里,更是膽顫。吾期輕輕地說道:“胡知府,你養了個好女兒啊。胡萬生安排人,在醉春樓里刺殺本王,還在刀上涂抹毒藥,險些害了本王的性命,你竟然說你不知情,真是枉為人父。” 胡萬生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頭砰砰磕在地上,呼喊道:“王爺明察,小女雖然被下官寵得跋扈了些,可斷然不會坐下這種誅九族的罪。” “哼,你也知道這是誅九族的罪。”吾期冷冷地說道,他又轉身對一旁的陌顏道:“將人帶進來。” 陌顏對著門外喊了一聲,便有兩個人架著一個被五花大綁,渾身都是傷痕的人進來。 陌顏沖胡萬生道:“胡知府,你仔細瞧瞧,認不認得此人?” 胡萬生抬起頭,那人臉上的血污一片,他看了許久才不太相信地問:“你是姜鶴?”姜鶴是他給胡慶春請的算作保鏢,手腳麻利,功夫在洛陽城也是有名氣的。 姜鶴身上的傷雖觸目驚心,但都只是皮外傷,并不會有生命之危。姜鶴點點頭,胡萬生仍舊不知所以,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陌顏踢了姜鶴一腳,冷聲說道:“將你知道實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否則你該知道后果。” 姜鶴自然知道后果,他沒想到本來只是要殺一個丫頭的,最后卻傷到了大名鼎鼎的九王。這可是掉腦袋的事,他哪里還敢隱瞞,只好一字不差地倒了干凈。 他慢慢地將所有經過講了一遍,說慶春是如何痛恨白英寧,又如何跟蹤他們到醉春樓,又如何趁亂想要殺了白英寧,最后卻不小心傷到了王爺。 胡萬生聽完,驚得一下跌坐在地上,愣了許久才惶恐不安地道:“小女無知,下官自知管教無方,實在沒有臉面向王爺求情。只是……”他略停了停,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只是下官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能否請王爺看在下官這些年為官,還算兢兢業業,從未有過過錯的份上,能夠饒小女一條賤命。下官愿意替小女受所有刑罰,就算死也甘愿。” 陌顏微點點頭,示意將那姜鶴帶出去。那二人即刻拉著姜鶴出了門。 吾期從椅子上起身,背著雙手慢慢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道:“胡知府,就是因為你一位地溺愛,只生她而不好好教養,才把她養得如此膽大包天。她此番行徑,與那殺人的強盜匪徒有何區別?” 胡萬生老淚縱橫,自是悔恨難當,他十分痛心道:“臣知罪,請王爺降罪。” 吾期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本王既然未將她擒來,只傳了你過來,自然是要給她一條生路。” 胡萬生見有轉機,心中一喜,急忙開口問:“王爺仁慈,不知王爺要如何處置小女?” 吾期重新走到桌子旁坐下,捏著那杯清茶,不緊不慢地道:“慶春年幼無知,并不是無可救藥。城郊的清禪寺,是皇家寺院。那里的環境清幽,是個磨練心性的好去處。不如將她送到那里,帶發修行三年,也好去去她的心魔。否則她哪一日再犯下滔天大禍,任誰都救不了她。” 胡萬生能求得慶春活路,雖往后再不能見到她,但總歸是活著的。他將頭磕在地上謝恩:“多謝王爺仁慈。” 吾期笑了笑,又說道:“你先別忙著謝恩,本王還有一事需要你幫忙。” 胡萬生抬起頭,看著吾期,疑惑道:“不知下官能幫上王爺什么忙?王爺盡管開口,下官一定竭盡所能。” 吾期沉吟片刻,拇指搓著食指,漫不經心地道:“等會你出府,本王要你不經意地向旁人透露,就說本王昨日被不明人士刺傷,身中劇毒,已于昨夜不治身亡。最好能快速地傳到匈奴人的耳朵里。” 胡萬生垂目答道:“下官倒是能做到,只不過那些匈奴人可會相信?” “無論是真是假,他們應該會到府里一探,到時本王自會想法子讓他們相信。這些就不勞胡知府掛心了,你只需將這消息傳出就好,千萬不可說漏了嘴。” 胡萬生心中一緊,王爺機智過人,哪里會輪得到他質疑。他忙開口說:“是,是下官多慮了。王爺既然肯將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下官,自是相信下官的為人。下官一定不會辜負王爺的信任,定會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吾期點點頭,揮了揮手道:“你即刻去辦吧。” 胡萬生又向吾期磕了磕頭,便起身出門。 他剛一出王府,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本以為今日慶春是逃不過一死了,身上的里衣已經濕透。他當時都能聽到額頭上的汗水,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如今慶春雖然要去那清冷孤寂的清禪寺,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自小沒有出過苦頭,現在只能趁這個機會,叫她好好沉淀一下性子。否則真會同王爺所說,將來必定會釀成無可回環的大錯。 他攥著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大踏步地往城里的一家酒館去。那里的的人多,消息傳播的最是快。他現在可謂是戴罪立功,定得好好表現才行。 桌上的茶水已經涼掉了,一股子澀味。吾期讓人重新換一壺來,他也并不喝,似乎將那杯子捏在手里更方便他思考。他悠然地問一旁的陌顏:“本王中毒的事,都有誰知道?” 陌顏略微想了想,開口道:“似乎昨晚值夜的有幾人知道,不過末將已經吩咐他們不要說出去。” 吾期嗯了一聲又問:“那本王毒已解,又有幾人知道?” 陌顏算了算,知道人并不多,他道:“除了剛才兩個個伺候的丫頭,便只有鐘管家和英寧姑娘了。”忽然他又想起來,補充道:“對了,還有一個郎中,昨夜怕王爺病情危急,傳出去會引起亂子。英寧姑娘便將他留在府里,說等王爺好了,才能放出去。” 吾期忽然笑了笑,這丫頭倒是聰明。他終于端起手里的杯子,閑適地飲了一口茶,心情愉悅地道:“你去將那郎中放出府,并教他說本王已經氣絕,莫要讓他胡說。說錯了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陌顏領命而去,連威脅帶嚇唬的,郎中終于記住了要說的話。畢竟,一不小心,就會身首異處。他昨夜就體會到了,與這些管家打交道,真得小心又小心,否則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好在這九王爺,還給了他一錠金子,他也算不虛此行。 吾期身中劇毒,已經不治身亡的消息,不出一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洛陽城。自然也傳到了宮里,太后娘娘,也就是吾期的母后,聽到這樣的消息,便暈厥到地上。醒來便要出宮去,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前幾日還到宮里給她請安的兒子,怎么忽然就沒了。 她抹干了眼淚,帶著幾個侍女就要出門,迎面就碰上了風風火火趕來的皇帝。 “母后,您這是要去哪里?”皇帝問道。 “皇帝也聽到了吧,有人說吾期毒發身亡了。哀家是不信的,這就要出宮去瞧一瞧。既然你來了,便同哀家一道去吧。”太后急切地道。 “母后,此事興許只是謠傳。兒子已經派人前去查看了,您且在宮里先等一等。您是尊貴之軀,怎能隨意出宮?若是在宮外出了什么事,豈不是叫兒子擔憂。” “吾期是哀家的兒子,是皇帝的親弟弟,哀家怎能不擔心?” “您就稍等一等,有什么事情,兒子定會告知母后。” 皇帝讓人看著太后,連宮門都不能出。太后傷心至極,坐在寢殿里痛哭失聲。 若換做平時,皇帝也是著急的。不過方才陌顏前來,將事情原本的真相告知了他。他才能保持應有的冷靜,不過未免宮里也有匈奴的眼線,便只能隱瞞著太后,怕知道的人多,走漏風聲,只好如此這般。 皇帝佯裝傷心過度,躲在寢殿不肯露面。只派了幾個小太監,前去吊唁。 英寧睡醒了一覺,打開門便隱隱覺得不對勁。王府到處充滿著陰霾的氣息,她抬頭便看見門上掛著白幡。平時的大紅燈籠,也換上了寫著奠字的白色燈籠。幾個身著喪服的丫鬟朝她走過來,其中一人手里還拖著一身喪服。那丫頭看見她,眼淚便滑了下來,抽噎著道:“還請姑娘快些換上喪服。” 英寧不解地接過去,好奇地問:“是誰死了?” 那幾個丫鬟面面相覷,疑惑地說道:“姑娘昨夜不是伺候王爺嗎?王爺身中劇毒,已經不治身亡了。” “你們胡說什么?他分明……”,莫非出了什么意外?是那解藥有問題?英寧將手里的喪服扔在地上,瘋狂地往吾期的房里跑去。 路過會的大堂,只見一口烏黑發亮的棺材正擺在中間。棺材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牌位,上面寫著景王鐘吾期之靈位。字似乎是剛寫不久,上面的漆還透著點濕潤。 英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去休息之前,吾期明明是好好的。不是毒已經解了嗎?他怎會不治身亡。這是不可能的事,她撲到那棺材上,想要打開棺蓋一看究竟。可她的力氣太小,怎么都打不開。她伸出手,張開手掌,正要聚集靈力,身后忽然有人過來,一把拉住她。 她一回頭,正是陌顏。她扯住他的衣袖,急躁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吾期明明沒有……” 陌顏忽然捂住她的嘴,連拉帶拽地將她拖出了靈堂。一路到了書房,又在一幅畫畫后,開了一間密室。 英寧看著陌顏的一串動作,滿臉疑惑地進了密室了。里面,吾期正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一邊看著書,一邊喝著茶,好不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