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投胎重生
英寧終于等來了自己的結(jié)局,她的靈力被盡數(shù)廢去。明日便喝下孟婆湯,去往凡間投胎。她已經(jīng)手無縛雞之力,冥王已經(jīng)收了鎖魂鏈。她坐在地牢的角落里,那里只有陰冷的黑暗。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從前她剛到冥界時,對那孟婆湯好奇地緊,還因自己無法嘗一嘗,深感遺憾。如今,她也終于有機會喝上一碗了。她一直向往熱愛的凡間,從此以后,也會終身相伴了。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她嘲諷地笑自己。 出乎她的意料,神荼竟不殺她,可她也并沒有多快樂。忘記一切,她就要忘記這一切了。忘記所有的恨,也忘記所有的愛。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下凡間投胎,神荼卻還繼續(xù)逍遙法外,父親便只能枉死。從此便再也不會有人替他報仇,也不會有人記得他,他的一生便只能不明不白。如此這般,她還不如一死。 英寧抱膝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有人給她送了吃食來,極其豐盛。畢竟是她在冥界的最后一餐,若是斷頭飯該是多好。 她只看了一眼,依然窩在角落里。她沒有食欲,就算是送來山珍海味來,她也難以下咽。 送餐的人見她不肯吃,走幾步到她面前來。英寧奇怪,便抬起頭看。這一看,便嚇了一跳,她慌忙起身,瞧了一眼牢門外,看守的鬼差并不在。她吃驚問道:“我聽說你已經(jīng)被處死了,莫非是我聽錯了?你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莫非你已經(jīng)變成了鬼?” 夜君輕聲笑了起來,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輕快地道:“我哪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從前我能逃過一劫,這回我自然也有法子能逃過。” 英寧十分疑惑地看著他,實在想不明白,他是該有多么神通廣大,竟連天帝都能瞞過。“那你此次前來是要做什么?來救我嗎?” 夜君愣了一下,臉色也變得深沉起來:“英寧,我勉強躲過天帝的刑罰,現(xiàn)下身上的靈力低微。我能進到這冥界來,已實屬不易。我縱使想救你,也是有心無力。” 英寧有些失望,但也并怨他。她笑了笑道:“無妨,反正我也不會死。以后去凡間投胎,做個凡人也挺好的。” “英寧,你不該只做個凡人,那樣太委屈你了。”夜君緩聲道。 英寧長長地嘆了口氣,冷聲道:“可那又如何?我又能怎么辦?我先下已經(jīng)沒有了靈力,只能任由他們搓圓揉扁。他們要我死,我便只得死。他們要我做凡人,我卻只能乖乖去做個凡人。再心有不甘,也無能為力。” 夜君伸手將她攬進懷里,輕輕撫摸她的后腦,低聲在她耳邊道:“英寧,是我們此次太過大意,不成想竟中了神荼的計。不過,既然我們還都活著,自然不能這么輕易認輸。” 英寧趴在他胸口,語氣失落,“是我的錯,是我引狼入室。神荼送了只我巫靈鳥,是我蠢,拿他當寶貝。他卻處處盯著我,將我的一舉一動都報給神荼。所以他提前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將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怪你,是神荼jian詐,你不必自責。”夜君將她抱的更緊,以示安慰。 她抬頭看他,問道:“你可有什么計策?” 夜君理了理她鬢間的碎發(fā),她的臉上還掛著斑斑血跡。夜君一陣的心疼,他道:“我的靈力低微,要前去九陰山修煉。那里偏僻荒蠻,很少有人踏足,正適合修煉,也易于我躲藏。你就安心去投胎,等我修煉功成,我便即刻去找你。” 英寧皺了皺眉,說道:“可那是我定不會記得你,而我也只是一個身無長物的凡人,你找到我又有何用?” 夜君笑了笑,放開她手指輕輕一捻,便幻出一粒似花種般的東西。英寧剛想問這是何物,夜君手指一彈,那種子就自她胸口進入。她稍有痛感,啊了一聲,伸手捂著胸口道:“你這是做什么?” “英寧,我不會害你。這是彼岸花的種子,只要種在你的身上,它就會喚起你前生的記憶。只要有它在,你就算忘了所有,總要一天也會記起這一切。” 英寧撫摸著胸口,方才的異物侵入的感覺,已經(jīng)不復存在。她驚奇問道:“當真?” “千真萬確,否則我今日也不會冒險前來。英寧,時辰不早了,我必須要走了。倘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恐怕就要功虧一簣。英寧來日方長,我們后會有期。等到我們再見面的,我們一起踏平這冥界。為你父親和我父親報仇。”夜君看著她沉聲道。 “也為我們自己報仇。”英寧語氣堅定地道。 “英寧,再見。” “再見。” 夜君剛出了牢門,忽又停下,轉(zhuǎn)身走到英寧面前,雙手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嘴唇。一時間不知誰的呼吸先亂了,英寧只記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瞪著眼睛瞧著近在咫尺的夜君。他走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英俊地像從話里走出的一般。可他為何要吻她? 良久,夜君終于放開她,撫了下她的唇角,低聲道:“我給你送的餐食里,有你愛吃的桃花酥。”說完就匆匆出去,英寧似乎看到他臉上的一絲紅暈,他是害羞了嗎? 英寧搖搖頭,舔了舔唇角,只當夜君是不舍他們從此要天各一方,才會親吻她吧,對她應該沒有別的心思。 她走到放餐食的矮桌前,上面果然有一盤桃花酥。方才燈光昏暗,她也只瞄了一眼,并未看清。她夾起一塊,小口地吃著,味道還是那樣香甜。想著日后還能恢復記憶,她忽然就覺得輕松了些。等著吧,她遲早會再回到這里。 第二日,她一早就被帶出地牢。望鄉(xiāng)臺上,吾期和神荼并肩而立,神色肅穆。吾期眼瞧著英寧朝他走過來,她一身白衣,雖身上都是污漬,雖有些狼狽,卻仍舊難掩出塵之姿。凝脂般的臉頰上,還掛著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吾期專注地盯著她,心情復雜。 她并不看他,她說過再也不愿見他。心痛如斯,他如今也只能盼著她投胎,忘記這所有的一切,他以后也還能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 英寧走到孟婆身旁,孟婆一早就準備好了湯。白玉的碗,盛著微微有些泛紅的湯。英寧對孟婆一笑:“勞煩你了。” 孟婆眼圈有些泛紅,她送過無數(shù)的鬼魂,早練就了鐵石心腸。可如今親手要送英寧,她還是于心不忍。她們一向相處的愉快,她并不愿見英寧有這樣的結(jié)局。“meimei說這樣的話,便是與我見外了。”孟婆柔聲道。 “jiejie,你還愿叫我一聲meimei,那我也算沒白來冥界一場。”英寧垂下眼簾,眼窩有些發(fā)酸。。 過了片刻,英寧就要去端那碗湯,孟婆忽然按住她的手,道:“你沒有什么話要說了嗎?”孟婆瞧了瞧不遠處的吾期,又道:“你不和鬼王大人告別嗎?他這些日子甚是擔心你。若不是他,冥王也不會……” “他?”英寧冷笑著打斷孟婆,臉色陰沉地道:“我為何要與他告別?我此生再不愿與他有任何瓜葛。” 孟婆無奈,握著她的手腕道:“吾期那樣做,也只是另一種方式的保護你。他也不愿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他并不比你好受。” 英寧嗤笑了一聲,嘲諷道:“那我要謝謝他這么護著我了,我有今日,他也有一份功勞呢。” “英寧,你不要怪罪他,他也有諸多無奈。”孟婆仍然替吾期解釋,只是英寧也聽不進去。她的心里,現(xiàn)下只剩對他的恨,哪里還能看到他的好。 英寧轉(zhuǎn)身,看著與冥王站在一起,狠心背叛自己的人,雖為敗寇,依然如同睥睨天下一般,厲聲開口道:“鐘吾期,我詛咒你不老不死,孤獨終生,永不得所愛……” 英寧的話如同霹靂一般,在吾期耳邊環(huán)繞。他的心似乎被刀剮了一般,一刀一刀切得粉碎,血淋淋一片。他痛得微曲著身子,神荼一手架著他的胳膊,他才能勉強站穩(wěn)。 “寧兒,你為何要這般對我?”他嘴里喃喃,手掌捂著胸口,這樣剜心剔骨的痛,他幾欲承受不住。他的心裂了,再也不會好了。 他的英寧從不會這樣對他,她最喜歡對他笑。她常常窩在他的懷里,聽他講古老又久遠的故事。關(guān)于冥界也好,凡間的也好,她每次都聽得如癡如醉。有時聽著就會在他懷里睡過去,醒來時又嗔怪他為何不喚醒她。她睡著時的姿態(tài)一定不雅觀,那時他總說:“在我眼里,你什么樣的姿態(tài)都好看。” 她不會這樣詛咒他,詛咒他不死不滅,永不得所愛。他所愛的人只有她,沒有了她,他的生活也便不再有意義。那他和行尸走rou還有何區(qū)別,他忽然后悔了,他不該與她站在對立面,不該做了她的絆腳石。倘若時間還能重新來過,他一定會握著她的手,跟她說:“不論生死,不問前程,只守在她身邊。” 英寧冷漠地轉(zhuǎn)身,終于端起了那碗湯,閉上眼睛仰頭一口飲盡。眼角滑出一滴清淚,這孟婆湯的味道真差,竟是苦的。渾渾噩噩中,她似乎聽到孟婆一聲嘆息。 遠處一陣鈴聲叮當,在天邊縹緲的響起,再沉沒。那是奈何橋上亡魂不舍晝夜的歌聲…… 心靜如鏡,心沉如石。橋這邊寂寂無聲,因為心死,失了往生的記憶。橋那邊哀哀蒼天,因為心動,忘不掉的牽牽纏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