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了陰陽眼
月上柳梢頭,店里的食還有許多。琳瑯正托著腮望著門外的街口出神,采薇拎著一個食盒從廚房走出來。 “琳瑯,你去城西景婆婆那兒送些吃食,聽說她最近身體不大好。”采薇將食盒放在琳瑯的桌子前。 話說景婆婆曾是洛陽街頭的一個老乞丐,一天天上下著大雨,棧里也沒什么人。景婆婆大概幾天沒正經吃過飯,暈倒在了棧門前。采薇見她可憐,替她請了郎中,又熬了一碗軟糯香甜的米粥,一勺勺親自喂給她,景婆婆才算撿了一條命。 在棧養(yǎng)了些時日,景婆婆終于身體見好。辭行的時候千恩萬謝,采薇知她年紀大,終是不放心,便自出銀錢,替她在城西租了一方小小的院子。聽說她會繡花縫衣,偶爾也會替她接一些活計,如此景婆婆也能顧著自身,再不會出現(xiàn)餓暈在街頭的慘狀。 今日晌午,采薇聽得一位食道,景婆婆似乎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最近幾日都沒有看見她出門。 采薇實在放心不下,但棧里忙她一時又走不開。雖然晌午她已經請了郎中過去,郎中來回,說確實感染了風寒,倒不十分嚴重。只是婆婆年紀大了,這樣一場小病,也須將養(yǎng)不少時日。現(xiàn)在,只好讓琳瑯再跑一趟,她才能真正心安。 琳瑯十分樂意,總好過拘在棧里,沒什么樂趣。她拎著食盒,一路歡快地往西去。 洛陽城西頭,不是什么繁華之地。與城里商業(yè)區(qū)想必,可以說是荒涼蠻地。住戶雖不少,但都是些窮困人家。每次去景婆婆的住處,要路過一戶人家,很早就沒人住了,院子里黑乎乎一片,以前家里著過火,房子燒的只剩一個框架,野草長滿了院子,那草長的足有半人高。聽一些老人們說,這戶人家原是一家三口,是異鄉(xiāng)人,姓陳,很早以前,鬧饑荒的時候逃難過來的。那時候,正是冬天,一家人穿著破衣爛衫,又冷又餓,幾乎快要死掉。有人看著可憐,送來了棉衣棉被,端來了稀粥和饃饃。給了他們這一間房子,讓他們在此安家落戶。 本來一切都相安無事,可沒過多久,這附近便常有怪事發(fā)生。不是這家的雞丟了,便是那家的羊不見了。有人便說,是那個陳姓人家?guī)淼亩蜻\,在他們一家來之前,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發(fā)生。可大家又沒什么真憑實據(jù),也不好說什么。直到有一家剛出生的娃娃丟了,有人說,曾經看見陳家人在丟娃娃的那家門前轉過。還有人說的邪乎,說有一日夜里看見他們家,在屋里烤rou吃,一家三口都長著長長的指甲,青面獠牙,血紅色的眼珠,看著嚇死人了。有人又說了,說不定吃的就是人rou。大家說的越來越瘆人,于是人們就害怕了,這里哪能住著仨吃人的妖怪啊,紛紛拿著鋤頭,鐮刀跑到陳家人家里,無論陳家人說什么也不肯信,亂棍把人給轟走了,還一把火燒了房子。 后來,大家以為把人給趕走了,一切該平靜下來了。可沒成想,村里還是時不時地丟點雞鴨鵝的,所有人開始恐慌,直到有人在野地里發(fā)現(xiàn)了一處狼窩,在狼窩里發(fā)現(xiàn)有各種動物的毛,還有一件小孩穿的紅肚兜,人們才徹底明白怎么回事,大家恨恨的打死了里面的狼,剝了皮,吃了rou才算徹底解恨。 村里人覺得錯怪了陳家人,還特地出去尋了一段時間,再后來,有人聽說,陳家人被趕出去沒多長時間,便凍餓致死,一個活口也沒剩下。從此以后,再也沒人提過這一家人。 琳瑯到了景婆婆的住處,將食盒里的湯面端出來,還冒著熱氣。景婆婆咧著嘴巴笑起來,說:“難為你們母女還記掛著我這老婆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一定會有福報的。” 琳瑯聽得滿心歡喜,替婆婆煎了藥,侍候她喝下,才驚覺時辰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臨走之際,景婆婆忽然叫住她:“好孩子,路過那戶陳姓,千萬莫回頭。” 琳瑯并不甚在意景婆婆的話,因為她從那戶人家過了無數(shù)次,并沒有什么不妥的事情發(fā)生。她只微微點點頭,便出了門去。 待琳瑯真的路過那戶院子,景婆婆的話反而讓她起了好奇心。她借著月光朝院子里看了看,里面又黑又靜,什么都沒有。她正要往前走,忽然聽見草叢里有沙沙的聲音。她悄悄起走了過去,心想這么晚了,難道還有什么人在這兒?琳瑯又向前幾步,也沒看見什么人,仔細聽聽連聲音也沒有了。琳瑯笑了一聲,大概是自己聽錯了。 琳瑯欲要轉身走,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從她面前飛過去,她抬頭一看,腦子嗡地一下,心跳砰砰直跳,快的要跳出胸腔。那影子不知道是人還是鬼,仿佛飄在半空中,披頭散發(fā),看不見臉。她強裝鎮(zhèn)定,怒吼一聲:“什么東西?裝神弄鬼,小心本姑娘報官抓了你去。” 那物件陰冷地呵呵笑了幾聲,忽然露出一張血盆大口,張牙舞爪地朝她飛了過來。琳瑯終于受不住,尖叫出聲,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破碎尖利,她甚至被自己的聲音也嚇了一跳。那影子聽見她的叫聲,嗖的一下就沒了蹤影。她趕快轉身飛快地跑,一直跑到正街,她依然感覺背后涼颼颼的,仿佛有腳步聲一直在跟著她,噠噠噠的聲音,異常清晰。她想要回頭看看,忽然想起景婆婆的話,千萬別回頭。她不知道回頭的結果是什么,但任憑她平日膽子再大,也斷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忍住要回頭的脖子,一鼓作氣跑回棧,看到棧里的燈火,看見娘親真在柜臺前撥算盤,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采薇看見她氣喘吁吁,一臉緊張,又出了滿頭汗,笑著問她:“怎么了這副模樣?莫非是見鬼了?” 她顫著嗓子嗯了一聲,采薇以為琳瑯在開玩笑嚇唬她,便搖著頭笑笑繼續(xù)撥她的算盤,沒再搭理她。琳瑯去廚房用毛巾擦了把臉,無精打采地上了樓,一頭倒在床上,蒙上被子,伴著樓下小連子收桌椅板凳的聲音,沉入睡眠中。 第二天去學堂,琳瑯仍然陷在昨日夜里的恐怖的境況里,無法自拔。她很少這樣害怕,以前也見過不少小鬼的樣子,可還沒有看到要害人的厲鬼。她心里忐忑,隱隱覺得會有不可預知的事情要發(fā)生。 穆青見她神情有異,便問她出了什么事情,竟讓平日里最是活潑的人,變成這般模樣。琳瑯想了許久,低聲說:“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昨夜見鬼了。一身白衣,及地的長發(fā),血紅血紅的嘴巴,嚇死人了。” 穆青聽她說完瞪大眼睛,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難不成她也看見了。正當她想要問穆青的時候,穆青忽然在她耳邊大聲地啊了一聲,琳瑯嚇了一跳,撲通一聲就跌坐在地上,穆青指著她哈哈笑:“你是不是也被那個唱戲的嚇到了?” 琳瑯不明白什么意思,穆青便說昨夜城里有一位唱戲的,沒有卸妝在街里行走,唬了不少人。穆青說完又問她:“怎么你也見到了?” 琳瑯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問:“那唱戲的在哪兒嚇的人?” 穆青想了一想說:“大概是在城西吧。” 我沉默片刻,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她看見的那個影子,確是個能飛的,哪個唱戲的也不會凌空飛起來。而且她看得真真的,血盆大口,怎么是人的模樣?琳瑯的腦子又開始疼,那個畫面似乎也不那么清晰了,莫非真的只是幻象?也許是天太黑,就算是有月光,也看得不那么清楚,也許真的是她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