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煙火
第二日,周元寧喚過云來,“昨日的事,你可知道了?” 云來道,“九殿下說的那件事,屬下昨日已經派人去查了。” 周元寧道,“既然去查了,再幫孤查另外一件事吧。” 云來拱手道,“但憑殿下吩咐。” 九月的風,十月的雨,帶來了十一月的雪。 吳成在臨走之前,終于求來了圣旨,與沈瑛定下了終身。 吳成抱著圣旨,嘴都不知道咧到了哪里。周元寧看著他這個樣子,只覺得好笑,“真就這么高興?” 吳成不停地撫摸著手里的圣旨,“你不知道,比我考上傳臚還開心!” 周元寧不住得搖搖頭,“你啊,別得意忘了形,你此刻,可是眾矢之的啊。” 吳成毫不在乎,“你是嫉妒我,這些話,你同旁人去說吧,我才不在乎。” 吳成得意地從懷里掏出兩塊玉佩,在周元寧面前炫耀,“你瞧瞧,這是什么?” 周元寧定睛一看,是兩塊冰花芙蓉玉,雕的是白頭富貴。芙蓉玉,通體淡粉,通透溫潤。白頭鳥,牡丹花,都帶著夫妻恩愛的寓意。 周元寧一把奪了過來,那玉觸手升溫,就知道是塊好玉,“父皇賞的?” 吳成急得直跺腳,“你還給我!別弄壞了!” 周元寧扔了過去,吳成連忙接住,心疼得和什么似的,“你,你故意的!” 周元寧笑著說,“弄壞了,孤再賠你幾個,不就好了?孤的庫房,隨你挑,總有比得上你手里的這個吧?” 冰花芙蓉玉屬藍田玉,顏色雖好看,可算不上名貴。周元寧說是父皇賞的,只是有意逗逗吳成,沒想到,他竟會這樣心疼。 吳成道,“你的東西再好,也比不上我手里的這兩塊。” 周元寧起了性子,“這么說,這東西,是你挑的?嘖嘖嘖,芙蓉玉,會不會太小氣了?” 吳成擦拭著玉上細小的灰塵,“你懂什么,這是沈瑛喜歡的顏色,是沈瑛喜歡的牡丹,我好不容易挑的這兩塊,我多少的功夫!” 周元寧道,“看你這個樣子,你還記得在靈興寺的事嗎?” 吳成扭過頭去,“你別在沈瑛面前胡說,再說了,崔家也不行了,我看誰還敢嚼舌根!” 周元寧道,“孤只是這么提一句,你真等著外人告訴沈姑娘,不如你自己去告訴她,等沈姑娘嫁進吳家,這些事,她遲早會知道的。” 吳成道,“好了好了,不就是跟崔家議過親嘛,我又沒瞧上,沈瑛不會在意的。” 周元寧搖搖頭,“姑娘家的心思,你怎么會知道,不如提早告訴了她,總好過外人去說吧。” 吳成白了周元寧一眼,“說的你多懂姑娘一樣,怎么,我可聽說了,過了年,從三皇子起,可就要開始成婚了。” 周元寧道,“三皇兄年紀也大了,耽擱了這么長時間,也是時候成婚了。” 吳成像是無意提起,“你說,三皇子過了年都二十五了,那么大年紀才成婚,在皇家人里頭,差不多,算最晚的吧。” 周元寧默默喝著茶,并未接話。大皇子周元建再不受皇帝喜愛,也是二十成的親,周元修也太晚了。 吳成還在說著,“不過,想想也是,三皇子朝里又沒什么人,也沒人惦記著,要不是趕上你這一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周元寧低聲道,“吳成,禍從口出。” 吳成仍在撫摸著玉佩,“我又不是在別處,這可是在你宮里,我還要這么小心,說不過去吧。” 周元寧道,“你在孤這里說習慣了,自己也不會在意了。若是到了外頭,你還是這樣口無遮攔,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就不好了。” 吳成道,“好好好,都聽你的,我呢,好好辦完這一趟差事,就回京里娶親了。” 周元寧道,“日子定下了?” 吳成喜滋滋地說,“三月初七,是個好日子,我娘特意找人算的,那可是百年難遇的好日子。” 周元寧拍了拍吳成的肩膀,“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吳成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那肯定,好日子還在后頭。” 周元寧派云來查的東西也有了結果,周元寧望著手里的東西,心被觸動了,可是,又有些不敢相信,只得壓住心中的想法,讓云來關注著大皇子府。 只希望,一切,都是她錯了。 周元寧對大皇子周元建,其實,并沒有外人看起來那樣水火不容。 周元建,脾氣是不大好,可是對自己的大皇子妃,是誰也挑不出錯處。 若不是周元建的母親是廢后,這個太子之位,也輪不上周元寧去當。所以,小的時候,周元建對周元寧,還是有些敵意的。 可是,那些敵意都是明面上的,頂多是口頭上的不饒人,實際上,也沒對周元寧造成什么傷害。反而,皇帝對周元建頗有偏見,往往是被批評指責最多的。 成親之前,周元建是有些渾,說話也是帶著針的。成婚之后,周元建漸漸的就不再太過在意外間的評價了,只一心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若這些都是真的,那么,周元建,李家的心思,可就危險了。 在周元寧心里,這個位子給誰都可以,可唯獨一點,登上大位的人,必得是能帶領大周走出困境的。若是那個人碌碌無為,只能被勛貴拖著,將大周拖入深淵,這個位子,還不如她來坐。 周元寧借著機會也偷偷瞧了周元建幾次,可是,發覺不出半分端倪。要不是她猜錯了,要不然,就是隱藏得深,這些年,竟然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 吳成臨走之前,周元寧特意囑咐了他,希望,吳成可以守住這些軍需物資,不要讓人鉆了空子。 希望,只是她多疑了。 日子過得真快啊,轉眼間,吳成離開了京城,去了北疆,京城也被白雪覆蓋,迎來了新春。 因著是周元寧回來的第一個春節,雖然五皇子逝世了,可是這節過得還是很熱鬧。 皇帝辦了一個大宴席,幾乎所有的皇族親眷都來了。周元寧本不想喝酒吃rou,可是皇帝親自勸酒,她也違逆不得,只得跟著喝了兩盅。 實在沒法,周元寧只得告罪,扶著魏福的手,提早離了席,回到了重華宮。 重華宮里張燈結彩,云來,佩秋,維夏,孟冬,就連陶陶,也到了宮里,一起等著新年的到來。 周元寧剛從宴會上下來,又被拉進自己宮里的這個。維夏最為熱情,“殿下,您也喝一盅酒吧。” 其余人也在起哄,周元寧擺擺手,“不了,孤喝不下了,你們就放過孤吧。” 佩秋道,“那可不行,殿下一定要喝一盅,這是桂花酒,只帶了點酒味,不醉人的。” 周元寧沒法子,只得喝了一小杯,“行了吧,你們自己熱鬧熱鬧,孤去寢殿里面眠一眠。” 維夏還想說什么,佩秋忙攔著,“維夏,殿下也累了,再說,咱們守著夜,也一樣啊。” 周元寧獨自走進了殿中,不多時,佩秋也走了進來,輕聲地說,“殿下,您怎么了?” 周元寧正斜倚在塌上,一手托著腮,“沒什么,只是看他們這么開心,估計,逝去的人都忘記了。” 佩秋坐到了周元寧的面前,“殿下,都過去那么久了,也是時候忘懷了。” 周元寧淡淡地說,“是嗎?是孤矯情了嗎?” 佩秋忙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殿下惦記舊情是好,可是,人都得向前看啊。” 周元寧道,“或許吧。其實,孤與五皇兄,交情并不深,說是兄弟,其實,與他在一起的時間,說不定,還沒景略和吳成長。” 佩秋默默聽著周元寧的話,只用帶著憐愛的目光,注視著周元寧。 佩秋跟在周元寧身邊有多少年了?她自己都不大記得了。那還是很小的時候,她離開了王家,進入了皇宮。 從襁褓之中的嬰兒,再到如今的少女,她陪伴著周元寧,走過了那么多風風雨雨,也知道周元寧心中的柔軟之處。 周元寧緩緩地說,“人死燈滅,一個人死了,并不代表他就消失了,只有等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個人,才會真正消失在這個天地之中。” 佩秋安慰道,“殿下,就算沒有了您,還有五皇子妃呢,顧氏總會記得的。” 周元寧苦笑一聲,“她也是個可憐的女子,青燈古佛,她要陪這些東西一生了。” 佩秋道,“各人都有個人的歸宿,殿下又不認識顧氏,何必為旁人傷神呢?” 周元寧道,“她上了族譜,就是周家的人了,也就是孤的五皇嫂,想想這樣的日子,她也只能在府中暗自神傷。” 佩秋見周元寧仍是淡淡的,心里不是滋味,“殿下,自己的日子最重要了,顧氏自有她的親眷,您可不能為了她,這么折磨自己啊。” 周元寧望著窗外,處處歡聲笑語,“是啊,自己的日子,還得自己過。佩秋,是孤喝多了,你去打些水來,孤要好好洗漱一番,外頭,還有自己人呢。” 煙火在寂靜的夜空綻開,璀璨了整個天際。玉樹瓊花的世界,在夜色中重現天宮的花園。 周元寧喃喃道,“新的一年,終于來到了。” 只是,好日子沒有過多久,北疆就傳來了壞消息。 借著大雪,對北疆發起了進攻。大周將士不習慣寒冷的天氣,再加上糧草不足,打了個大敗仗,傷亡慘重。 剛過了初七,就開了大朝,皇帝大怒,怒斥了兵部的一眾大臣,“你們看看!這是你們干的好差事!” 兵部的人都不敢出聲,皇帝又把怒氣撒在了戶部的頭上,“糧草呢?朕每年撥出那么多銀兩,都花到哪去了?” 戶部的也不敢說話,一時間,朝堂寂靜無聲,無人敢觸了皇帝的眉頭。 最后,還是工部的人站了出來,“陛下,現在再怪罪也沒有法子,當務之急,就是想法子,北狄已經攻下十城,若是再沒有人主持大局,老臣怕大周的江山岌岌可危啊!” “誰?誰敢去北疆!”皇帝一個一個點過去,兵部的人紛紛地下了頭,不敢言語。 皇帝大怒,“平日里,你們不是挺能說的嘛?怎么,大周要你們出力的時候,就像個啞巴,話都不會說了?” 兵部尚書的頭上都是汗,“陛下,老臣慚愧!老臣空有一腔熱血,可是老臣實在老邁,不能為陛下效力啊!” 兵部侍郎也上前,“陛下,老臣也想為大周效力,可是,微臣許久不上戰場了,怕辜負了陛下!” 又一個兵部的人站了出來,“陛下,四位王爺可都是有本事的人,他們祖上可都是跟隨高祖打天下的,不如讓幾位王爺去吧。” 這個人口中的四位王爺,就是四王八公中的四王。 常山王首先開口,“陛下,微臣帶兵愿意前往!” 皇帝豈會讓齊家的人帶兵?好不容易,從四王手里奪得一些兵權,還搭上了禁軍統領的位置,又怎么會讓這些人再領兵呢? 端王慢慢地走上前,正想說話,端王攔住了,“王景略去了北疆,打了敗仗,王家還有臉再派人去嗎?” 端王碰了個釘子,臉漲得通紅,“陛下,王家愿意前往!” 就連沈瑛的父親,沈維華,也上前說,“陛下,微臣愿意為大周一戰!” 皇帝一時拿不住主意,只得先散了朝。 晚上,周元寧正用著晚膳,柳良海進來了,“殿下,陛下想見一見您。” 周元寧很是疑惑,“柳公公,可知是什么事?” 皇帝很少那么晚,派柳良海來找她。一般,都是下了朝,就讓人來請,不會這個時候來。 柳良海欲言又止,“殿下,老奴不敢多言,還請殿下走一遭吧。” 佩秋在一旁忙遞過帕子,周元寧接過擦了擦,“還請柳公公稍等片刻,孤要換一身衣裳,再同公公一起去父皇那里。” 柳良海弓著腰,“還請殿下快些,老奴就在外頭等著,陛下著急著呢。” 柳良海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字里話間的意思,就是再說此事不可小覷。 周元寧估摸著大概是領兵一事,可是她不明白,為什么,父皇要找到她? 周元寧雖然開始參與朝政,這是,皇帝交到她手里的,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像這樣的軍機大事,周元寧雖然有心,可她也明白,一個帝王,是不會將這樣的大事,交到太子的手中。 所以,北疆,真的到了這個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