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餞花
周元寧嘴上說著不去餞花會,心里還是擔心吳成。她雖不能隨意出宮,還是讓云來去了一趟。 “佩秋,你今日怎么不同那些小宮女一起去送花神?” 佩秋笑著說,“奴婢要是去了,誰來伺候主子啊?”佩秋說著話,手上的活可沒有停下來,一直忙著收拾。 周元寧丟下筆,“也罷,你不愿去就算了,你也先歇歇,孤有事想問你?!?/br> “殿下請說?!?/br> 周元寧問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你說,男子和女子,真的不一樣嗎?” 佩秋有些詫異,“殿下?” 周元寧從小就被當成男子養,從心底深處,那些男子能做的事,她也能做??呻S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發現,男子和女子終究是不同的。 男子學的是四書五經,女子讀的是女則女戒;男子能建功立業,女子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女子嫁人以后,是不是會變得不像自己了?” 李幼清,晉陽,還有數不清的婦人,都是這樣子吧。 周元寧回想起第一次見李幼清的模樣,她是如此美好的女子。可嫁了人后,變得周元寧都不認識她了。 自卑,卑微到塵埃里。沈卓倫那樣子對她,丫鬟小妾一堆,她卻只能默默承受,不能出聲,不能反抗。到最后,她變了,變得淺薄,無知,仗勢欺人。 是自己,將她推入了深淵,也是自己,松開了手,讓她墜落。 佩秋小心地斟酌著詞句,“殿下,奴婢還沒嫁人呢,您問奴婢是問錯人了?!?/br> 周元寧似乎沉默了,不再說話,揮揮手,示意佩秋退下。 是啊,佩秋怎么會知道?就連周元寧自己,也不知道,三從四德,對女子的束縛,竟會到如此地步。 連自己的姑姑,晉陽長公主,也陷在了里面。沒有人能幫她脫離,連吳成也不能。 周元寧扯出一個涼薄的笑,這世道對女子真艱難。 傍晚,王嬤嬤來給周元寧鋪床,周元寧借機問她,“嬤嬤,您女兒如何了?” 王嬤嬤手上的動作一頓,“殿下怎么想到問這事?” 周元寧笑著說,“今日不是餞花神嗎,孤記得嬤嬤有一個女兒的,如今年歲也大了吧。” 嬤嬤的臉都隱在暗處,看不出神色,“她是個沒福氣的,一年前,就死了。” 一年前,周元寧還在江州,自然不知道這事,“嬤嬤怎么不同孤講?” 嬤嬤說的很輕巧,“這樣子的小事,有什么重要的?!?/br> 周元寧沒有再去追問,只是等嬤嬤退下,叫來了云來。 “云來,今日吳家可有什么事?” 云來離周元寧極遠,都快退到門口,“殿下,吳家的餞花會沒有異常,只是吳大人依舊沒有相中的。” 周元寧接著問,“你可知道王嬤嬤家的事?” 云來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屬下知道些,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br> 周元寧看似隨意,“說些你知道的?!?/br> 云來娓娓道來,“嬤嬤是孝惠皇后的陪嫁,也是王家的家生子,配的是王府的總管,婚后,生了個女兒,不過,去年生了風寒,因救治不及,臘月里走的?!?/br> 周元寧很是不滿,“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不告訴孤?” 云來跪下,“當日,是嬤嬤求到屬下面前,求不要告訴殿下?!?/br> 聽到這話,周元寧更是難以接受,“嬤嬤是孤的奶娘,她女兒的事,為何不告知孤?” 云來抬起頭,直直地盯著周元寧的眼睛,“殿下,大周女子的性命本就不值錢,嬤嬤也是這么想的?!?/br> 周元寧的力氣仿佛一下子都被抽走了,全身無力,斜斜地癱坐在椅子上。良久,力氣才回到身上,“你先下去吧?!?/br> 她是女子,能讀書,能習武,是因為她也是男子。 男子能做的事,她也能做。她通國事,知圣人之言,騎馬射箭,樣樣精通,試問那些男兒,又有多少能能做到? 可她,終究不是男子,成不了真正的麟嘉太子。 周元寧盯著自己的手,手指尖,有因為練字習武留下的繭子。繭子雖不厚,可他的存在,明明白白告知的周元寧,這本應該是長在男子身上的手,卻偏偏長在她身上。 夜色籠罩下的重華宮,無人聲,只聞蟬鳴。 周元寧自嘲,這世上的女子,或許都沒有她這般的好運氣吧,有那個女子能像她這般肆意,這般如男子一般生活。 大周的女子,活得真辛苦。 “殿下,您該睡了,都三更天了。”佩秋輕聲提醒,“明日,您還要去見陛下呢,吳大人也遞了折子,要來宮里呢。” 是啊,自己是該睡下了。 周元寧復又躺下,重新閉上了雙眼。今日的事只是今日,明日還要更重要的事去面對,若是自己為這些事苦惱,自己可真的入魔了。 周元寧不會想到,明日皇帝找她,竟然會為了這件事。 “婚事?”周元寧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父皇,您的意思是要選太子妃?” 皇帝還是一副和藹的笑容,“寧兒,你年紀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太子妃了。” 周元寧一下子沒回過神,她以為父皇是知道的,她的女子身份。 周元寧還是不敢相信,又問了一遍,“父皇,您是認真的?” 皇帝并未在意周元寧的話,“哈哈哈,寧兒可是有看中的?若是有了,父皇給你們賜婚,也省得選了?!?/br> 周元寧不愿再說下去,尋了個由頭,急匆匆地回到了重華宮。 佩秋一見周元寧的模樣,也嚇了一跳,“殿下,您的臉色?” 周元寧望向銅鏡,鏡中的自己,面容憔悴,臉色慘白。 “早上才給您遮掩了,怎么去了趟陛下那里,就變成這樣了?” 因著心中有事,周元寧昨日并沒有睡好,早晨起床,眼下有些青色,佩秋見了,連忙用粉黛遮住,這才讓周元寧去見皇帝。 “殿下,出什么事了?”佩秋十分擔憂。 周元寧無奈說道,“佩秋,父皇要給孤選太子妃?!?/br> “這,這可怎么辦???” 佩秋是知道的,自家殿下是女子,如何能娶別的女子為妻,這不是要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別人的手里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