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運
“無稽之談!國師以為孤會相信這樣的胡話?”周元寧大聲質問。 國師依舊是端坐的樣子,并沒有反駁什么,“殿下,難道您以為是那些藥救了您的性命嗎?” 周元寧多年以來的支柱一下子坍塌,是啊,如果藥有效的話,自己也不會纏綿病榻。 “殿下不必驚訝,這樣的術法也只有微臣這一派才能施展,而且,命也不是想續就能續的。” 周元寧直直地看著國師,“為什么?你為什么會幫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國師道,“殿下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下,我想要什么等到您登上那位子再說吧。” “殿下不會以為您現在完全康復了嗎?” “這一劑藥可管不了多長時間啊。” “殿下,您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路了。” 死亡本身就是黑暗的,哪有人不向往光明?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面對死亡,周元寧也做不到,脫去太子身份的外殼,她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已經從黑白無常手中逃脫,誰又能再經歷一次。 周元寧離開了,就算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問,知春的容貌時時在夢中出現,多少次周元寧從夢中驚醒,又有多少次獨坐到天明。 冬天總是那么漫長,又走的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來到。 像是都忘記了那個人,重華宮內人來人往,又恢復了往日的光彩。就連佩秋,與知春相處最多的人,也再沒有提起。人的生命真脆弱啊,一死,如果連身邊的人都不記得了,在這個世上就真的不存在了。 “殿下,您都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了,歇會吧。這是奴婢新做的玫瑰酥,您嘗嘗。”佩秋端來了茶點,擺在周元寧面前。 周元寧看著點心,本來是自己愛吃的玫瑰酥,不知怎的,五臟六腑都像在亂攪,一陣干嘔,又嘔不出什么,倒是腦袋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就睡過去了。 似在夢里,周元寧迷迷糊糊感覺到,重華宮內烏壓壓地跪著一屋子的人。 “你們是怎么照護太子的,太子好好的怎么昏倒了?你們腦袋還要不要?” 是父皇的聲音啊,周元寧聽得不是很真切,又陷入了沉睡。 這一睡,像是要睡死過去。周元寧在睡夢中,看到了國師。 國師的模樣好像更年輕了,不像三十許人,倒像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身上的服飾也不是大周男子常穿的圓領袍,倒依稀像是前朝的曲裾服。似雪的白色,襯的男子的臉愈發得如白玉一般,冰清玉粹。 “癡兒,可悟?”聲音從遠處傳來,漸近漸遠。 周元寧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想問清楚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來話。想去觸摸眼前的男子,手卻從他身體里穿過。 就在一瞬間,那個男子像一縷青煙,很快消失在這個空間里。也是在這個時刻,周元寧從夢里醒來,她不顧宮里人的阻攔,沖向了國師的住處。 國師還是老樣子,穿的還是大周的服飾,坐在桃花樹下,清風徐來,白色的衣裳上出現幾瓣桃花瓣。 國師看到周元寧的到來,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殿下衣衫不整,您找微臣,所謂何事?” 周元寧大聲呵斥,“季青臨,你到底是誰?”說完這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周元寧扶著墻,緩緩坐在樹下,素白色絲綢中衣粘上了褐色的泥土和粉色的花瓣,倒顯得不那么素了。 國師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微臣季青臨,師承真一大師。” 周元寧看著他,感覺他和自己夢里男子越看越不像了。到最后,夢里發生了什么,自己都不記得了,只能回憶起那男子衣角上像是繡著兩片竹葉,郁郁青青。 季青臨,是啊,眼前的人是季青臨。 周元寧舒了口氣,閉上了眼,嗅到了各色花朵香甜的味道,“你不是說要幫我續命嗎?” 國師坐到原來的位置上,“殿下,這人啊,可不是那么容易尋找的啊。”說完,斟起一杯桃花釀,細細品味。 “誰?”周元寧問。 季青臨不疾不徐,“殿下心急了,這人啊,可不在京城。” 世人都道,麟嘉太子要為大周祈福,自請離京,到大周皇寺靈興寺修行。朝臣勸不住,麟嘉十六年春,周元寧帶著佩秋和云來,再加上原來在茶水上侍奉的維夏,離開了京城。 沒有人知道,去靈興寺的只是個替身,真正的太子早已坐上了一駕馬車,直奔江州。 煙花三月,江州的春日景色與京城的格外不同,這里的春風更加柔和,輕輕地拂上臉頰,暖暖的。 周元寧悄悄地住進了沈府,沈府里,除了沈維寬,再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都說是哪來的遠房親戚,借住在沈府,為了三年以后的鄉試。沈府里的人都稱呼她為周公子。 沈維寬偷偷進獻的藥對周元寧的病沒有什么用處,倒是國師從京中傳來的藥方倒有點用,不過也不能完全好轉,只能延緩一些癥狀。 隨藥方寄來的是兩封信和一個錦囊。一個信封上寫著元寧親啟,令一封則寫著一個字“名”。周元寧先打開了那信封上寫著元寧親啟的信,信中只寫著七個字:李氏女見匕首血。 周元寧打開了那個錦囊,從錦囊中掉出了一枚匕首,匕首撞擊地面,發出并不清脆的聲音。 周元寧拾起匕首,細細端詳。這匕首,既不鋒利,也沒有寶石的鑲嵌,只在刀柄上纏著幾根極細的黑色的線。 她本想打開另一封信,剛想拆開手又停下來了。以手覆面,漸漸,空曠的房間里響起抽泣的聲音。 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周元寧啊,你可是太子啊,你可是天之嬌子啊,你可是從小就被寄予厚望的人啊!你怎么可以拿別人的性命來做這種事呢?你不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嗎?你不是想當一個好皇帝嗎? 真的是魔障了吧,自己真的相信了季青臨的話了吧,相信他的本事,相信他的術法。 周元寧平靜下來,小心收起第二封信,又將匕首放置在暗處。心中還有一點希望,或許自己永遠碰不上那個李姑娘吧。 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