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系統(tǒng)逼我GAY、張總叕去拍戲了、君染山河 完結(jié)+番外、[綜]君子如瘋 完結(jié)+番外、[洪荒封神]洪荒孵蛋手冊、孩子的父親都想和我談戀愛、新時代帝姬,絕不離婚!、[綜漫]我愿世界結(jié)緣 完結(jié)+番外、【西幻】為什么男主總往我身邊擠、獸神墓地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蕭逸的少年老成,習(xí)慣了他的隱忍,自徐慕死后他就再也沒有在蕭逸身上見過與脆弱相關(guān)的任何情緒。 漸漸的,他與旁人一般,認定了天子脊梁如廣袤山巒,是壓折不倒的。 可今夜,這無堅不摧的天子,這城府幽深的天子,不光流露出了脆弱,還流露出意氣用事的少年心性。 侯恒苑不敢再刺激他,一邊覷看著他的神色,一邊試探地溫聲道:“出什么事了?孫玄禮將墜兒和老宮女處理得不夠干凈嗎?不是把貴妃帶去了驪山,她什么都不知道嗎?她和陛下鬧了?” 她沒鬧,她只是想走。 蕭逸寥落地搖搖頭。 侯恒苑急道:“那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您為什么突然會變成這個樣?” 他一連串的質(zhì)問拋出來,御座上的天子毫無反應(yīng),只懨懨地低著頭,一副萬念俱灰,了無生趣的模樣。 老尚書在御階前徘徊了許久,終于忍不住,想上去把蕭逸揪起來問個究竟,剛邁開一步,蕭逸突然抬起了頭,那俊秀的臉上已恢復(fù)了往日的沉靜,他緩聲道:“是朕太魯莽了,老師放心吧,朕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今晚的事以后不會再發(fā)生了。” 侯恒苑就這么一只腳搭在御階上,愣愣地看著變化神速的皇帝陛下,見他深吸了口氣,抬手抹了把眼角,將高顯仁喚了進來,讓派禁軍送自己出宮。 夜色幽昧,燭光暗淡,蕭逸望著落在地磚上的斑駁光影,抬起手看了看。 他也想做個與世無爭,單純良善的少年,他也不想手上沾滿了鮮血,他不想被自己的女人懼怕,他想和她過安靜平和的日子,他想等著她慢慢愛上他,然后和她一生一世,和和美美。 可是,這樣的情形,她怎么可能會愛他? 蕭逸滿心傷慨地把自己關(guān)在宣室殿里一整夜,大約是心事太重,第二天就病倒了。 高顯仁本是看著時辰進來叫蕭逸上朝的,卻見他趴在龍案上,怎么叫也不起來。蕭逸素來勤勉,平常絕沒有這樣的事,高顯仁心里擔(dān)憂上前去攙了他一把,摸到額頭,guntangguntang的。 他登時慌了,忙讓內(nèi)侍去宣御醫(yī),又遣人通知了太后。 龍體安危大逾天,闔宮上下亂作了一團,而蕭逸兀自昏昏沉睡,睡了整整兩天,才在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后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御醫(yī)診斷他只是患了風(fēng)寒,大約是在驪山上吹了夜風(fēng),又兼奔波勞碌,心緒不佳,便就這樣病倒了,瞧著兇險,但其實沒什么大礙,他年輕身體底子好,按時飲藥,注意休養(yǎng),用不了幾日就能好起來。 御醫(yī)的說法是這樣,但于蕭逸而言,卻是在經(jīng)歷了朝政變動、清肅宮闈之后,難得能放下一切重擔(dān)沉沉地睡上一覺。 畢竟,他實在是太累了。 蕭逸睜開眼,便覺得身心舒暢,一派輕松,抻了抻胳膊,剛想坐起來,陡覺腿上沉沉的,像是壓著什么東西。 他低頭看去,只見烏發(fā)素髻,不加任何修飾地伏在他的腿上,被這么一晃動,也慢慢醒了過來。 楚璇揉搓著眼看向他,喃喃道:“小舅舅,你終于醒了。” 蕭逸心情頗為復(fù)雜地凝睇著眼前的小美人,見她臉色蒼白,似是清減了許多,細細打量下去,卻見那瑩白如玉的頰邊微微發(fā)紅,殘留著指印。 他臉上因剛醒來而掛著的迷離瞬時消散,輕捏住她的下頜,轉(zhuǎn)過她的臉,仔細看了看,怒道:“誰打你了?誰這么大膽子!” 楚璇抿了抿唇,沒說話。 外面高顯仁聽到動靜進來,一見蕭逸醒了,自是喜笑顏開,忙把他摁回床上,讓小黃門再召御醫(yī)來診,可蕭逸半點不關(guān)心他的身體,只緊盯著楚璇臉上的傷,不依不饒地問。 把高顯仁問得沒法子了,只有低聲道:“是太后,您想啊,您自幼身體強壯,冷不丁病了,太后能不查問原由嗎?審問過宮人,知道您在回宣室殿前跟貴妃娘娘鬧得不愉快了,二話不說就上來給了她一巴掌……” 蕭逸氣得臉漲紅,剛掙扎著要起來去找他母后理論理論,剛出去了的楚璇又端著湯藥回來了。 她無比乖順地坐在龍床邊,用湯匙輕輕攪動著粘稠的湯藥,道:“太后說了,我要守在龍床邊,給您端藥倒水照顧您,什么時候您病全好了,我才能回我的長秋殿。”說著,她把藥碗往前一送,道:“應(yīng)該不燙嘴了,您喝吧。” 本來甚是躁郁的蕭逸聽著她的柔婉細語,倒慢慢安靜了下來,他躺著,掠了一眼那拄到自己跟前的墨釉瓷碗,一動不動,眼皮微闔,宛如虛弱至極的病美人。 “你會不會照顧人啊?朕病了,哪能端得動藥碗,你得扶朕起來,一勺一勺地喂朕。” 第72章 番外:溫柔 楚璇緊捏著瓷碗邊緣,因為過于用力,指節(jié)森森泛白。 她咬著牙把蕭逸從床上扶起來,撩起軟緞袖,拿起瓷勺,開始一勺一勺地喂他。 小小一碗湯藥,足喝了一炷香的功夫,因蕭逸這廝太過矯情,一會兒捂著胸口說喘不過氣,一會兒又嫌楚璇吹得不夠涼,喂得又太急,燙著他的舌頭了。 等這碗藥喂完了,楚璇白皙的額頭上膩了薄薄的一層汗,濕漉漉的,長吁了口氣。 殿中分外安靜,兩人四目相對,楚璇把目光移開,蕭逸也沒再說話。 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帝陛下,身體底子自是強健的,區(qū)區(qū)風(fēng)寒算不了什么,可蕭逸卻真拿這當(dāng)了個正經(jīng)病來養(yǎng),免了三天|朝,只在中午小憩過后才召見重臣聽一聽政務(wù)。 天子寒疾未愈,楚璇自然也不能回長秋殿,得在宣室殿端茶倒水地伺候著。 兩人之間不能說是不尷尬的。 畢竟那日算是不歡而散,雖然沒在明面上翻臉,但各自心里都是存了疙瘩的。 楚璇趁著蕭逸去正殿議政,動作麻利地在寢殿給他整理床榻枕席,又把煎好了的藥放在紅泥小爐上煨著,囑咐小黃門按時呈上讓蕭逸喝。 做完這些,估摸著蕭逸快要回來了,便悄悄地回偏殿貓著。 這樣做了一天,蕭逸就察覺出楚璇在故意躲著他。 他沒說什么,只是從小黃門的手里接過那墨釉瓷碗,面無表情地喝,喝到一半,突得一揚手,墨瓷碗被摜到地上摔了個粉碎,連同剩下的藥湯亦濺出去老遠。 宮女內(nèi)侍們惶恐跪了一地,高顯仁又怕散落在地上的碎瓷渣會傷著蕭逸,也顧不上去勸,忙用袖子把瓷渣掃得離蕭逸遠些。 蕭逸默然站立了許久,臉上表情甚是寡淡,眾人都顫顫的不敢靠前,只有高顯仁壯著膽子要去勸一勸,忽聽蕭逸開了口。 聲線平和且冷靜。 “把這些收拾出去,去叫她過來。” 不用問,也知道這個‘她’是誰。 高顯仁忙揖禮應(yīng)是。 殿中燃了蘇合香,本是凝神靜心的,又掛了月影紗帳,熾亮的陽光滲進來,只余一抹柔和的光影落在青石磚上,勾勒出斑駁的陰翳。 楚璇拂開紗帳進來,見蕭逸已經(jīng)在南窗下坐住了,正擰眉在批奏折。 陽光淡淡垂落在他的半面頰上,整個人顯得既雍容又安靜,全然沒有高顯仁描述中的暴躁炙怒。 那cao碎了心的大內(nèi)官剛才已在偏殿跟楚璇說了許多,那好歹是皇帝陛下,又病著,依著他順著他總是沒錯的,若是惹得他動了怒,這一殿的人都得跟著遭殃。 楚璇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緩步上前。 從她進來,雖然蕭逸的神色沒有什么變化,但手里的奏折就再也沒有往下翻一頁。 楚璇坐在他對面,輕聲道:“思弈,你還病著,別這么cao勞了,還是歇一歇吧。” 蕭逸垂著眸沒說話,少頃,便把奏折合上了,起身去榻上躺著。 楚璇默默地跟著他,給他整理繡枕,整理被衾,又彎下身給他把云靴脫了。 蕭逸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好了,抬頭凝著楚璇,目中若流淌著融融緩波,柔軟至極,問:“你還走嗎?” 楚璇怔了怔,搖頭:“不走,我就在這里,我會一直陪著思弈的。” 蕭逸終于滿意了,咧嘴粲然一笑,合上了眼。 楚璇果然是守信用的,自打蕭逸鬧過這么一場,她就再也沒有躲去偏殿,而是寸步不移地守在蕭逸的寢殿,不管他什么時候回來都能看見她。 雖然彼此間話依舊不多,可皇帝陛下的臉色卻好看了許多,脾氣也沒那么火爆了,摔碗擲盞的事再也沒有發(fā)生過。 免朝的最后一日,蕭逸午憩醒來時見楚璇伏在床尾睡著了,纖細的身子蜷成了一團,縮在狐氅里,濃密的睫宇一顫一顫的,像是在夢中不怎么安穩(wěn)。 蕭逸輕悄悄地起身,把她抱起放在了床上,掖好被角后招呼高顯仁出來,更衣,去了趟祈康殿。 這一趟總是要走的,只是不甚順利,太后鬧得厲害,一口一個小妖精,歇斯底里的,直到從祈康殿出來,高顯仁腦子里還是嗡嗡的,像是一團蜜蜂在打架。 他看了眼蕭逸,道:“要奴才說,您就不該去找太后,說句不好聽的,這一巴掌貴妃娘娘都挨了,您就算心疼她要給她討個公道,那又能如何?平白惹得太后動怒,這往后至少得一個月不能給您好臉色看了。” “你懂什么?朕要是不這么鬧一通,不聞不問,母后打順手了以后有什么不滿意直接上來就是一巴掌,貴妃那小身板能受得了?朕的女人,朕都沒舍得動一根指頭,她憑什么……” 話音驟歇,因?qū)m女拂開幔帳,正見楚璇站在后面。 她云鬢微斜,應(yīng)是睡覺時壓的,還沒來得及整理,斂在身前的手握成拳又松開,顯出幾分局促。 蕭逸靜靜看著她,驀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高顯仁招呼左右隨侍的宮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他們兩人在殿中。 緘然良久,蕭逸道:“你不要怕,朕以后不會再病了,也不會再有人來打你。” 楚璇本也沒有把那一巴掌放在心上,她自幼寄人籬下,受了太多細碎的苦,像袁太后這樣明火執(zhí)仗,怒氣都掛在面上的,反倒沒什么,可聽蕭逸這樣說,卻不由得“撲哧”笑出了聲。 “就算您是天子,可還能管得住自己以后生不生病?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病的?” 這句話說完,她微微一愣,察覺出自己言語有失,忙補充道:“您是天子,自然萬壽無疆,龍體康泰,不會生病的。” 蕭逸瞧著她這謹小慎微的樣兒,想來還是嚇著了,將她攏入懷里,清幽嘆道:“萬壽無疆有什么好?綿綿無盡的歲月就是永無盡頭的孤獨,你知道,朕最怕孤獨了。” 楚璇恍然發(fā)覺,從前她還沒入宮時,蕭逸就時常在她面前說他很孤獨,日子很難捱,到她進宮這一年,已經(jīng)沒有從他口中再聽到‘孤獨’二字了,今天不知為何,卻又提起來了。 她心里一軟,倚靠在他懷里,輕聲道:“我會陪著小舅舅的。” “你說得是真的?” 楚璇點頭。 “那你發(fā)誓。” 楚璇啞然失笑,這種事還要拿來發(fā)誓,生了一病,皇帝陛下怎么就跟個孩子似的。 這樣想,箍住她的臂膀緊了緊,像是不滿,又像是無聲的催促。 楚璇甚是無奈地拖長了語調(diào)發(fā)誓。 “我發(fā)誓,我會永遠陪著思弈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她沒有選擇了,也沒有旁的路可走了,她這一生都不可能離得開這座太極宮,既然注定要坐牢,那么哄一哄他又有何妨呢。 蕭逸默了片刻,突得將她緊緊勒住,帶著幾分幽怨氣惱在她的耳邊道:“璇兒,你說要讓朕放你出宮,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你該是多么的心狠,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楚璇一怔,她本以為這件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可蕭逸竟還記得這句話,又把它翻了出來,好像這句話真成了他的心結(jié),惹他傷心了。 她也不知該如何圓回來,想了想,唯有軟語和聲地哄勸:“我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了,我不出宮,我會永遠都在這里。” 蕭逸眼睛一亮,深情拳拳地凝睇著她,問:“真的?” 楚璇點頭。 他終于一掃陰霾,展顏而笑。 楚璇只覺得有些好笑,這素來城府幽深的皇帝陛下倒好像成了個好騙的小孩子,人家說什么他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