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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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恒苑眺望向悠遠的夕照霞光,聲音里含了nongnong的憐惜:“是,你父親。外人很難想象,為了助陛下坐穩皇位,除掉梁王,他付出了何等代價。” “當年他弱冠及第,高中狀元,也曾是意氣風發的明媚少年。知交好友無數,高談闊論,躊躇滿志,誓要做令世人敬仰的清流直臣。可……偏偏是他被先皇選中了,一朝投入梁王府,擔了攀結權貴、附逆宵小的罵名,從前那些與他志同道合的好友都疏遠了他,曾經立下的‘直諫君王、澤被蒼生’的豪言壯語也只能悄悄埋在心里。” 侯恒苑長嘆了口氣,“明明是最正直、善良、明媚的人,可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隱在陰翳里,見不得天日的模樣。這樣也是大半生……世人都覺得楚晏如今是熬出頭了,女兒是皇后,他又有奇功在身,前途不可限量。可誰又曾想過,過去的那二十年,那本該傲然立世、瀟灑飛揚的二十年,那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是再也回不來了。” 他感慨幽深,說得楚璇一陣陣心里難受,低下頭沉默。 侯恒苑瞧著她的樣子,舒緩了語氣道:“臣說這些,只是希望娘娘不要怪他。許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們這些人包括皇帝陛下都是負重擔而行的人,身上擔著江山社稷,擔著黎民蒼庶,有些時候實在是由不得自己……” 楚璇燦然一笑,道:“您放心吧,我不會怪父親的,他在我的心里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英雄。” “怎么,你心里最了不起的英雄竟然不是朕?” 悠揚清越的嗓音自他們身后飄過來,他們齊齊回頭,見蕭逸一襲綃紗軟緞袍,身姿飄逸,穿楊拂柳而來。 楚璇微低了頭,笑靨淺淺綻開。 侯恒苑上前鞠禮,方才的怨氣還未消,悶聲道:“如今陛下越發出息,倒還添了聽墻根的習慣了。” 蕭逸寬和一笑,“老師,您就別生氣了,這事就當是朕欠您個人情,將來您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朕提,只要朕能辦到的,一定辦。” 侯恒苑冷哼:“我們老一輩是有些認死理,在你們年輕人眼里還是迂腐至極,頑固不化的,可臣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啊,那么好的孩子,臣也不忍心殺啊。可你們非得做出這么個樣子來,好像你們都是好人,只有臣是惡人……” 蕭逸越發忍俊不禁,沖楚璇道:“瞧見沒有,這越老的,倒成了個老小孩。” 楚璇沖他微微一笑,自是花顏明艷,嬌媚動人,蕭逸看得心里一動,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送走了侯恒苑,兩人回宣室殿,楚璇忙把帶來的瓷盅遞給蕭逸,讓他快些喝湯。 楚璇此番前來,可是身負重任而來。 原是太后這幾天總抱著阿留在她耳邊長吁短嘆,說:“唉,那日叛軍圍城,我帶著阿留躲出去,倒沒怎么害怕,只是那時候想著,若是咱們陛下能有個親兄弟就好了。民間尚且有打虎親兄弟的說法,咱們皇家這么大的家業,那么多可能出現的變數,有個親兄弟在旁襄助,總不至于遇上事時那么凄涼無助。” 說罷,她打量了下楚璇的身體,覺得自打禍事過去,天下安定之后,這小妖精長了點rou。雖然長的rou很有限,但至少看上去不像從前那么纖細骨感,孱弱易折。而且她偷偷問過御醫了,都說皇后鳳體安康,再生育是不成問題的。 太后決定更進一步,湊到楚璇身邊,小聲問:“皇帝現在還纏你嗎?” 楚璇頰邊立時漫開兩抹彤霞,微低臻首,輕輕點了點頭。 太后心里一喜,也顧不得人家害臊了,忙追問:“那……他能忍住?” “忍不住……”楚璇的聲音低若蚊吶,臉紅得似要滴血,在太后的催促下,道:“可陛下總是很小心,若是萬一……他都讓宮女給我按摩,非得逼出來才肯罷休。” 太后在心里把這小混蛋罵了千百遍,把躲躲閃閃一臉羞澀的楚璇揪到跟前,道:“我跟你說,平常你聽他的,等上了榻,可由不得他,得你說了算。” 楚璇咬著唇,郁郁地心道,平常興許有時蕭逸會聽她的,可一旦上了榻,她從來都是任人宰割的一方,蕭逸想如何,哪怕她再難為情,最后也都由著他了。 太后見她這喏喏的模樣,甚是恨鐵不成鋼,想了想,附在她耳邊給她支招:“得這樣……” 楚璇把那些招式在心底回想了一遍,臉不自覺發燙,煙籠熏蒸般,暈染出桃澤緋色。 蕭逸正把瓷盅放回桌上,一偏頭看見楚璇那俏臉粉嫩的模樣,不禁笑道:“你這是怎么了?殿里熱嗎?” 楚璇咬了咬下唇,彎身撲進了他的懷里,握住他的手,膩聲道:“思弈,我想你了……” 蕭逸一愣,下意識摸了摸她的額頭,隨口道:“我也想你,可現下還有許多奏折要……” “明天再批吧。”楚璇伸出手勾了一截他的袖角,輕輕搖晃著,嬌聲道:“天都黑了,咱們早些安置吧。” 她頰若桃花,艷眸帶鉤,妖妖調調地看向蕭逸,檀口輕合,梨渦淺凹,甚是嬌媚撩人。 蕭逸看在眼里,明知道美人突然熱情,必然事有蹊蹺,但很是沒出息地不想去追究緣由,就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下一回兒她再這么纏人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因而,他迅速把手里奏折扔開,毫不客氣地把楚璇抱起來,進了碧綾紗帳。 這一夜著實處處透著古怪。 那花葉交碾,枝纏蔓絞之時,楚璇竟然羞答答地附在他耳邊道:“那個……我來時喝過藥了,所以不必擔心,今夜可盡興。” 蕭逸只有這時腦子才會昏昏的,未有判斷,只是依言隨著性子來,等兩人躺下睡了,好半天,他才猛然睜開眼,翻了個身,把楚璇撈到自己懷里,拔高聲調道:“喝藥?誰準你喝藥的!那東西傷身體你不知道啊?” 楚璇累極了,合著眼懨懨道:“喝都喝了,你還廢話什么,你不是也挺高興的嗎?” 蕭逸只覺一口氣梗在胸口,直把他氣得眼冒金星,箍著楚璇絮絮叨叨地教訓了她大半宿,最末低頭一看,人家靠著他的臂膀,早沉沉睡過去了…… 這等美夢散于春末,沒出兩個月,御醫就診出楚璇又有了身孕。 蕭逸先是傻愣住了,但靜下心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楚璇有著身孕,還是最危險的前三個月,他不敢去鬧她,只有去找他那專愛出餿主意的母后算賬。 誰知他母后被他煩著了,一句話堵回來:“我讓她懷孕的啊?我下的種啊?你好歹是個皇帝,怎么出了事就愛怪別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你要不是好色成性,能有這檔子事嗎?” 蕭逸被噎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灰溜溜地回了宣室殿。 雖然御醫已跟他說過多遍,皇后的身子調理得很好,這一胎絕不會出現生太子時的兇險,只要別受驚,足月生產是定了的。可蕭逸還是不放心,每日里盯著楚璇喝安胎藥,盯著她的膳食,盯著她亥時入睡,晚半刻都不行。 這一胎確實比上一胎懷得輕松些,反應也不大,只是有些刁鉆……時常過了子時,蕭逸守在楚璇榻邊批著奏折,便見她詐尸一樣猛地坐起來,睡眼朦朧,懶散地掠了他一眼,然后嘴里冒出各種口味的吃食。 蕭逸就得讓高顯仁去傳膳,內侍就得去膳房,膳房就得忙活開,小半個宮闈的燈都得跟著亮起來,大家全都不用睡了。 且不光口味刁鉆,性子也變得刁鉆了許多。 新養成個毛病,隔三差五就得去宮外逛一逛,還得穿上她最好看的衣裳,花枝搖曳地坐錦蓬馬車出去,要是蕭逸敢跟她說一句“你是皇后,總拋頭露面的不成體統”,她就躺在床榻上撫著肚子“哎呦哎呦”地叫,直叫得蕭逸心尖發顫,偃旗息鼓遂了她意不可。 幸虧這小狐貍不是個不講道理,雖然華服盛裝出行,但也知道避人,大多時候只是出去吹吹風,躲在馬車里不出來,若是出來,也是戴著冪籬遮住臉,絕不讓蕭逸吃醋。 這一日出宮,楚璇便是戴冪籬下馬車,她拉著蕭逸橫穿街巷,到了茶肆前,果然見那里擺著個皮影攤。 楚璇喜滋滋道:“大內官果然沒有騙我,這皮影老板順著通往西胡的商道游歷了十多年,近日終于回來了。小舅舅,你快看,就是當年被我逼著改話本的那個老板。” 蕭逸哪里能認得。 只是印象里那個老板是一頭烏發,而如今已是星霜斑斑。 眨眼之間,已經過去十多年了。 遙想那時候他被楚璇逼著帶她來找老板改話本,仿佛還是昨天的事,塵光輾轉流逝,忽而十余年過去,那小狐貍果然沒有孤獨凍死在雪地里,而是被他撿了回來,還讓她懷了個小狐貍崽。 想到這兒,蕭逸不禁低頭淺笑,將楚璇牢牢摟在懷里。 鼓點悠揚合韻,幕布后皮影粉墨登場,戲開始了。 “傳聞在崇山峻嶺的深處,有只小狐貍,住在一間小木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巒深處荒無人煙,飛禽絕跡,小狐貍雖過著自給自足、自在瀟灑的日子,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終于覺得孤單了,想走出去找個人陪伴。 小狐貍一路往北,終于遇見了愿意和她共度余生的狐貍,兩人歷盡艱難,戰勝了無數險阻,終于搭了一間有陽光照耀,最溫暖最舒服的小木屋,兩人生了一窩小狐貍崽,幸福快樂地相伴到老……” 楚璇聽得心中歡喜,凝著身側俊秀如畫的夫君,起了戲謔之意,湊近他,小聲問:“你說,你是從什么時候起對小狐貍起了邪心的?” 蕭逸笑得溫柔和煦,將她攬在懷里,拂開她的冪籬輕紗,印在她頰邊一吻,說:“我也不知,只是察覺時已經深□□間,難以消除了……”他握住了她的手,笑得清風和煦,眸中仿若有將要溢出的濃情蜜意,“雖不知從何時起,但我知道,我會永遠陪著小狐貍,與她一生一世,恩愛相攜,執手終老。” 楚璇深凝著他,眸映澄澈湛空,笑靨嬌柔似水。 緩風徐來,吹動花香清怡醉人,正是繁花似錦,陽光明媚的好時節。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還會有番外~~接檔文是《以瑟》文案如下: 溫瑟容顏傾城,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養在深閨十五年,只等著她那太子表弟成年,好嫁給他當太子妃。 一切看上去溫馨順遂,直到她做了個夢。 夢里太子沈昭將她寵上了天,從太子妃到皇后,更是為了她廢置六宮,拒納妃嬪,大建奢華行宮,凡是她要的,哪怕再難得,也會利用皇權捧到她的跟前。 就這么寵著,寵著,把她寵壞了…… 沈昭連年在外征戰,溫瑟不甘深帷寂寞,找了個假太監暗通款曲,被提前得知消息秘密回宮的沈昭抓了個正著。 沈昭勃然大怒,將假太監當著她的面兒車裂,流放了她全家,殺了昭陽殿所有宮人,將溫瑟軟禁起來,用盡了所有殘忍手段折磨她,懲罰她…… 溫瑟一個激靈,夢醒了。 眼前的沈昭年輕稚嫩,正用刀子割了衣衫給她包扎墜馬造成的傷口。 溫瑟哆嗦著后退:“有話好好說,先把刀放下。” 沈昭:?? …… 溫瑟:“我想過了,娶妻娶賢,阿昭身份尊貴,應當擇賢德之妻,我配不上你。” 沈昭驟然變臉,陰悱悱道:“阿姐的意思是想悔婚?” 溫瑟:“……我開個玩笑。” …… 兩人做了同一個夢,男主比女主晚幾天…… 可以點擊右上角作者專欄收藏,進去第一個就是。 第68章 番外:安好 初安十九年,八月,盛夏。 冰鑒里鋪了層碎冰,輕軟的碧綾紗微曳,御醫將手收回來,朝著蕭逸揖道:“陛下放心,娘娘脈像平穩,一切都好。” 蕭逸撫著楚璇的手,長舒了口氣。 御醫走后,楚璇便掙扎著從拔步床上坐了起來,歪著腦袋,甚是無奈地道:“你看,我就說沒事嘛,御醫上午才來過,你下午又讓人家來,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蕭逸俊秀的面上依舊殘存著方才御醫診脈時的過分緊張之色,道:“小心些總是沒錯的,再說了,這怎么能是小事呢?這是性命攸關的事,說起來也是你心里太沒數了,距你生阿留不過才半年多,怎么敢……” 又來了……在蕭逸那如和尚誦經的絮絮念叨里,楚璇終于耷拉下腦袋,輕嘆了口氣。 自從平定叛亂外敵,大局初安,蕭逸大刀闊斧地整肅了朝野,鏟除梁王與蕭佶的舊黨羽,外放了一批年輕俊彥去歷練,又自外面州郡提拔了一批底子干凈的任京官,整頓吏治,制定了新的官吏考量和升遷方案。 風風火火的七八月,光尚書臺頒的圣旨就足有三十道之多,朝野上下吹起了新風,那被權臣把持、灰暗已久的朝局如晨起初升的旭陽,煥發著奪目的光彩。 忙完了前朝,蕭逸自然就騰出功夫來跟楚璇磨牙。 她和太后合謀把皇帝陛下算計了一把,算計出來一個孩子,雖然事后蕭逸重拿輕放,沒跟她們多計較,但仍有意不平,想起來這茬就要念叨一番,念叨得楚璇都快把他那一套背下來了。 “是,我不對,我不該引誘皇帝陛下,我不該騙你說我喝了避子湯,我不該這么快懷孩子,我做錯了,我全都錯了。思弈,我求你了,你別再念叨了,我聽得頭疼。” 蕭逸截住話頭,捏起她的手放在唇邊細細碎碎地吻著,沉默了片刻,在心底斟酌了一番,輕聲道:“有件事……要跟你說。胥王秦懷仲上表,請求派人把蕭佶的遺體送回胥朝,另外……若是蕭雁遲和余氏愿意,胥王也想把他們母子一同接回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