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系統(tǒng)逼我GAY、張總叕去拍戲了、君染山河 完結(jié)+番外、[綜]君子如瘋 完結(jié)+番外、[洪荒封神]洪荒孵蛋手冊、孩子的父親都想和我談戀愛、新時代帝姬,絕不離婚!、[綜漫]我愿世界結(jié)緣 完結(jié)+番外、【西幻】為什么男主總往我身邊擠、獸神墓地
蕭逸披著紫貂大氅,毛出得細(xì)膩油亮,柔潤垂在身后,零星散落了些雪粒子。這大氅厚重,甸甸落在人身上,顯得蕭逸比春天時沉穩(wěn)了許多。 他從袖里掏出一個泰藍(lán)小圓砵,里面齊整擱著晶瑩剔透的桂花糖,剛要捏出一顆,頓了頓,又把手收回來,捏捏楚璇的下頜:“想沒想小舅舅?” 楚璇緊盯著桂花糖,忙不迭地點頭:“想了。” 蕭逸卻板起了臉,涼涼道:“那見了朕轉(zhuǎn)身就跑?” 楚璇一下噎住了。 蕭逸斜睨了她一眼,冷哼:“朕瞧著你就是個小沒良心的。”話雖這樣說,還是捏了一顆桂花糖塞楚璇嘴里。 闊袖一抬,赤緣下露出一沓書頁,楚璇邊吮著嘴里的硬糖,邊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啊?” 蕭逸低頭一看,打趣道:“你這丫頭眼還挺尖。”拿出來,是一冊流傳于京城街巷的話本。 有些話本是在酒肆茶寮里和著鼓點說的,那自是喝彩不斷,風(fēng)光無限。還有一些是在街頭巷尾就著皮影戲來演說的,多是給孩子們聽的,熱熱鬧鬧地拉開皮鼓,把他們引過來,附帶著賣些糖人零物,賺些散碎銀子。 蕭逸的話本還是徐慕生前給他買來的,都是些撒花燙金精裱,拿在手里頗有分量,瞧著是價值不菲,但里面故事一看就知是寫給孩子聽的。 偌大的宮闈,人人見了他都三呼萬歲,可唯有一個徐慕是把他當(dāng)了孩子看的。 蕭逸想起徐慕,滿心頭傷悒,表情盡斂,渙散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白茫茫的大雪天地里。 這樣靜坐了片刻,突覺有人在扯他的衣袖,抬頭一看,見楚璇正摸著話本上凸起的燙金字,眼巴巴看他:“小舅舅,我字認(rèn)不全,您念給我聽好不好?” 蕭逸沒說話,侍立在側(cè)的高顯仁忙上前來,笑吟吟哄楚璇:“璇姑娘,奴念給您聽吧,陛下心情不好,您就別鬧他了。” 楚璇當(dāng)然知道他為什么心情不好,因而也不糾纏,只乖巧地抱起話本,要跟著高顯仁走。 蕭逸瞧著她這柔柔軟軟、聽話懂事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一把將話本搶了過來,招呼宮女在廊下鋪了層厚厚的羊毛氈毯,又添了幾個手爐,領(lǐng)著楚璇席地而坐,給她講這上面的故事。 傳聞在崇山峻嶺的深處,有只小狐貍,住在一間小木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巒深處荒無人煙,飛禽絕跡,小狐貍雖過著自給自足、自在瀟灑的日子,但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它終于覺得孤單了,想走出去找個人陪伴。 小狐貍一路往北,遇見了許多玩伴,但最終都一個個離它而去,它終于覺得塵世無常,開始想念自己在山巒深處的那間小木屋,于是決定回去,并再也不出來了。 可是冬天來了,大雪紛飛,席天慕地,小狐貍找不到回去的路,最終凍死在了山巒外的枯木叢林里。 蕭逸雖然是個才十歲的小孩兒,但自幼歷遍了生離死別,登基后更是各種大陣仗都看膩了,經(jīng)慣磨礪,內(nèi)心的堅硬早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能比得了。這種故事在他心里掀不起絲毫波瀾,只隨手將話本上的灰塵一撣,嗤道:“這人得無聊到什么地步才能寫出這么無聊的故事。” 他抬頭看向楚璇,卻見這小姑娘兩眼通紅,瞪了他一眼,抽抽噎噎地抹起眼淚來。 “不是……”蕭逸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朕辛辛苦苦給你念了半天的故事,你不說道個彩吧,你哭什么?” 楚璇不聽,兀自哭得傷心。 “別哭了啊,朕最煩你們這些小姑娘動不動就抹眼淚,哭得丑死了。” 楚璇哭得更厲害,聲音更響。 “別哭了……你好歹給句話,你為什么哭啊?” 哭音綿綿不絕,更顯愁腸。 “行了啊,你就說,你哪里不高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你說出來,朕替你出氣去。” 楚璇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淚,勉強(qiáng)止住,水濛濛地看向蕭逸:“寫這話本的人惹我了。他怎么能這樣!小狐貍多可愛,多可憐,為什么要讓它凍死!” 蕭逸擰起眉,面無表情地盯著楚璇,這世道,小姑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正琢磨著,廊外傳進(jìn)內(nèi)侍尖細(xì)的嗓音:“梁王殿下,陛下正等著您呢。” 楚璇親眼看見,在那一瞬間,蕭逸臉上與年齡不相符的深沉冷漠迅速褪去,如換臉譜般,須臾便堆起了張揚的、有些沒心沒肺的笑,靈巧地一撩紫貂站起來,朝梁王招手:“梁王叔,朕在這兒呢。” 梁王緩緩走近,笑道:“臣已囑咐下人備妥了午膳,陛下可否賞光用過再回宮。” 蕭逸的笑容一滯,但隨即緩緩漾開,他漫然道:“朕倒沒所謂,只是……”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彎下身把楚璇抱了起來,苦惱道:“這小丫頭非纏著朕帶她出去玩,朕剛才都答應(yīng)了,就怕她背后罵朕不守信諾。” 無辜中箭的楚璇在蕭逸的懷里眨巴著一雙水潤晶透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外公。 一旁的高顯仁端著拂塵極自然地打趣:“陛下可別全賴人家璇姑娘,還不是您嫌平日在宮里太后管您管得緊,好容易得了空出來,想出去透透氣。” 蕭逸裝模作樣地踢了高顯仁一腳。 看著如此貪玩淺薄的天子,梁王心情大好,頗為隨和道:“那好說啊,陛下?lián)Q身衣裳,臣這就讓管家備車,讓璇兒陪著您出去好好逛逛。” 王府里的下人果真都是手腳極靈敏的,約莫一炷香,馬車就套好了。 蕭逸換了一身黑錦右衽深衣,領(lǐng)了幾個便服的禁軍,帶著楚璇,浩浩蕩蕩地往街頭的皮影臺子去。 他本來不屑于干這種逼人家改話本的蠢事,可楚璇這小丫頭威脅他,要是他不干,她就要把他在梁王跟前說的謊都戳穿了。 蕭逸迫于無奈,只能領(lǐng)著她去。 皇帝陛下好面子,臨去時囑咐了隨行的禁軍,他要去干的事有點蠢,待會兒不管有什么動靜,哪怕演皮影的人轟他出來,他們也不準(zhǔn)上前砸攤子。 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到那兒把事一說,對方果然要轟人,這正中蕭逸下懷,他無奈地朝楚璇一攤手,表示這事沒得談了。 誰知楚璇靜靜地看看他,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地仰頭大哭。 而且這丫頭不在角落里抹眼淚,偏到皮影攤子前,到往來最熱鬧的地方,扯開了嗓子嚎啕大哭,不一會兒就引來了大堆人圍觀,朝著這邊指指戳戳。 蕭逸在一邊看著楚璇,那白皙秀致的小臉蛋上壓根沒幾滴淚,可愣是哭出了凄風(fēng)苦雨、天怒人怨的架勢,不由得為這毫無痕跡的表演驚呆了。 心里倏然涌現(xiàn)出個念頭,這將來哪個倒霉催的把這么個小鬼精娶回去,那可有的受了。 這個想法剛落地,老板已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半蹲了身子,無奈道:“改!我改還不行嗎?” 楚璇霎時止了哭音,rou乎乎的小手從袖管里摸出一把散碎銀子,放在老板的手心里,啞著嗓子道:“要給小狐貍安排一個好結(jié)局。” 天寒地凍,風(fēng)雪驟然傾來,蕭逸站在一邊,扯開紫貂大氅擋住寒風(fēng),望著皮影攤前那執(zhí)拗且堅韌的小身板,不由得笑了。 星眸閃閃,暖光融融。 …… 楚璇在夢中重溫了這段往事,在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有人在給她念小狐貍的故事,嗓音溫柔,娓娓而道,把小狐貍的憂傷與孤單全都念出來了。 她想,這聲音真好聽,如果能聽一輩子該有多好…… 第19章 吃醋 香篆里鋪了滿滿的詹唐香粉,粉致細(xì)膩,香味雅淡,輕煙薄霧飄蕩在繡帷垂幔間,有一股茉莉花似的清馥。 楚璇便在這樣的清馥芬芳里醒來。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在夢中那小狐貍出山入山來回重復(fù)了至少七八次,每到故事結(jié)局,她便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便又會在那朗朗悅耳的嗓音里提起一縷淡薄意識,跟著小狐貍穿梭于風(fēng)雪間。 有人守在她床前,每天給她講小狐貍的故事,而且至少講了七八回。 她掀開被衾翻身下床,見冉冉趴在塌邊,手里拿著盛香粉的銅斗,闔著眼皮睡著了。她彎身盯著她的臉仔細(xì)看了看,又伸手抹了把自己的額頭,抹掉一層濕膩膩的涼汗,轉(zhuǎn)身拂開繡帷出去。 立刻有兩個宮裝女子迎上來。 “娘娘醒了,您快去床上歇著吧,御醫(yī)一會兒送藥過來了。” 楚璇疑惑地打量這兩人,她們穿鵝黃色窄袖襦裙,臂彎間勾珍珠緞披帛,云髻高挽,容顏俏麗,看上去很是眼生。 年長些的宮女率先反應(yīng)過來,朝著楚璇微微揖身,伶俐道:“奴婢們是高大內(nèi)官新選進(jìn)長秋殿的宮女,奴婢畫月,這是霜月,另還有一些宮女、內(nèi)侍在外殿伺候,大內(nèi)官吩咐了,等娘娘醒來親自挑了順眼的在跟前。” 楚璇想起來了,蕭逸曾經(jīng)跟她說過,他會親自挑選來路可靠的人充進(jìn)長秋殿,要漸次切斷梁王對她的控制。 她歪頭看向緊閉的軒窗,已近暮色,浮云蔽日,本就昏暗的光滲進(jìn)簇新浣白的茜紗窗紙,落到地上一泊淡白的影子。 畫月瞧著她緘然有所思的模樣,忙道:“殿內(nèi)有些暗,奴婢們這就掌燈。先前是陛下不讓點,他說殿里燭光太亮娘娘總睡不安穩(wěn)。” 楚璇終于忍不住,輕聲問:“陛下呢?” 畫月和霜月似乎微勾了唇淺笑了笑,道:“陛下在偏殿同朝臣議事,這些日子除了上朝議政,陛下都是在長秋殿,大內(nèi)官領(lǐng)著人把長秋殿的偏殿新收拾出來,專門用作外臣進(jìn)謁稟奏。” 楚璇默了片刻,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單薄的寢衣,讓畫月給自己尋了件外裳披上,將散下的頭發(fā)潦草掖到耳后,匆匆去尋蕭逸。 殿有內(nèi)廊相連,數(shù)座殿宇收尾相接,順著內(nèi)廊就能走到偏殿。 薄絹屏風(fēng)外飄進(jìn)間歇的交談聲,時不時會冒出些官銜兒和人名。楚璇大病初醒,對這些不感興趣,可她心坎上總似有只小爪子在輕輕撓著,迫切地想見蕭逸。 外面正商量著朝政瑣事,自是枯燥乏味的,君臣之間把每一個細(xì)枝末節(jié)都拎出來仔細(xì)權(quán)衡,你來我往數(shù)回才能得出一個定論。 楚璇聽得直打哈欠,直到聽蕭逸說:“朕已秘密知會過常景,讓常權(quán)暗中準(zhǔn)備著,只待尚書臺頒旨,立即啟程去宛州赴任,此事需諸位配合,在塵埃落定之前,萬不能讓梁王那邊提前探聽了去。” 她心里一咯噔,后退幾步。 愣怔少許,楚璇有些責(zé)怪自己,怎么能這么魯莽!她聽說蕭逸在商議朝政,就該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一場病,連腦子都燒壞了。 忙轉(zhuǎn)了身想循著原路回去,誰知裙裾纏在了屏風(fēng)底座凸雕的壓獸上,絆得她一個踉蹌。她聽見外殿驟然安靜下來,似有幾道目光隔著薄絹齊刷刷投過來。 少頃,蕭逸的聲音飄過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群臣揖禮告退。 楚璇心里正亂著,陡見屏風(fēng)浮上一片陰翳,接著便被拉進(jìn)了一個溫暖寬實的懷抱里。 “璇兒,你終于醒了。” 楚璇將面頰緊貼著蕭逸襟前柔滑的緞子上,喃喃問:“我睡了多久?” “九天,不對,差幾個時辰就滿九天了,你可真是嚇?biāo)离蘖恕!?/br> 蕭逸拉過她的手,扯著她回寢殿,冉冉早醒了,正端藥進(jìn)來,蕭逸緊盯著楚璇喝得一滴不剩,才吩咐擺膳。 大約是睡得太久,夢寐中又聽了許多遍故事,到如今楚璇還有種恍惚的感覺。滿殿燭光如星芒閃熠,爍爍落在眼底,舉目望去,殿中陳設(shè)皆披著一層淡紅流轉(zhuǎn)的光暈,朦朧而迷離。 她又想起了夢中那溫柔且耐心的聲音,隔著膳桌癡癡凝著蕭逸,如跌入了一場柔情迷夢里。 但這場甜蜜的柔情迷夢很快便被打散。 為了方便楚璇用膳,高顯仁特意在她跟前擺了張紫檀木小花幾,她眼見著蕭逸面前的膳桌淅淅瀝瀝擺滿了,從珍禽炙rou到海味素糕,外加飄著騰騰熱氣的羹湯,交匯成一股直襲肺腑的濃醇香味。 楚璇怔怔地低頭看自己的小花幾,上面只冷冷清清擺了一盞白瓷盅,白瓷盅里清清淡淡地盛著白粥。 她以為還有菜沒上,乖巧地跽坐等著,可見上膳的宮女們魚貫而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殿門外。 楚璇:…… 她有些僵硬地仰頭看向高顯仁,眼神里充滿了疑問和譴責(zé)。 高顯仁躬身,畢恭畢敬道:“御醫(yī)說了,娘娘久病初愈,膳食得清淡。” “對。”蕭逸揮著筷箸,筷尖被油花浸得閃亮,靈巧地掐了塊鱸魚肚rou擱自己嘴里,邊嚼邊一臉嚴(yán)肅道:“得聽御醫(yī)的話,你這身子骨忒弱了。”說罷,喉嚨滾了滾,咽下魚肚rou,當(dāng)即又添了塊炙羊rou。 楚璇:…… 她把拳頭握得‘咯吱’響,恨恨瞪著看上去胃口頗好的蕭逸,耐著性子道:“我以為,御醫(yī)的話要聽,白粥也不是喝不得,可……陛下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