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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爺?shù)膭分節(jié)閱讀_207

    “對呀,拿石頭綁住了腳——還在想他要干什么——人已經(jīng)跳下去了——”

    “到現(xiàn)在也沒有浮上來!”

    文方寄只覺得心跳都停了,一口氣轉(zhuǎn)在腔里,竟吐不出來;湖邊諸人多識水性,有兩個水性好的熱心漁民已經(jīng)跳下去救人,可半晌鳧上來只是搖頭,一個手里握著根月白嵌珠的發(fā)帶。那是貝衍舟先前戴著扎住發(fā)尾的……

    他只覺得頭腦里甕地一響,什么也顧不得了:撣手便撞開四周阻攔的鄉(xiāng)民,撲進水中;他自己水性并不好,但耐不住習武力大,內(nèi)息又極為悠長,屏氣自然不在話下,身子一挫,便扎進水底。

    這湖水乃是堰塞所致,極其幽深,離岸處也有數(shù)丈深,最深處怕有百丈。水底光線全無,幽碧深黑,什么也瞧不見。他不諳水性,但卻仗著氣息悠長,以及千斤墜的身法,在湖底胡亂瞎摸,直到一口氣盡才浮上水面換氣,如是再三,不覺已經(jīng)漸漸離岸遠去,連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散了,他卻越來越靠近湖中,身子愈發(fā)寒冷,雙手胡亂拍打水面支撐,聲嘶力竭地喊道:“衍舟!衍舟!”全把自己置之度外。

    便是鐵打的身子,萬斤的力氣,在水中施展也是事倍功半,更何況他越是急切憂心,出聲呼喊,氣息便走得越亂,在水中便越往下沉,漸漸地浮不上來;雙手使勁拍打卻借不上力,四周水天一色,暮暮茫茫,周圍竟已望不見湖岸,湖面上霧氣籠然,不辨東西……

    他只覺氣力將竭,忍不住長嘯一聲,蕩盡胸中之氣,想要教他聽見;可氣竭聲盡之時,人也向水面下沒去,眼前罩上一層朦朧光影,搖晃的水面離得越來越遠,他懸在渾碧的水中,心里突然想到:若是有一條魚來,吃了我身上的rou,又去吃了他的,我們便能再到一塊兒了……

    這樣想著,便覺得仿佛的確有條大魚游到了自己身邊,可它沒有吃他,倒像是化成了水中的精怪,龍宮的仙子,托著他向水面游去……

    貝衍舟原本忍住酸楚凄然,再見歡欣,心想就讓那傻小子當自己死了也好;他甚至拽松了自己的發(fā)帶,任它飄走,自己卻潛在湖底,緩緩躲至湖心。千島湖便如他自家后院一般,水下閉氣一頓飯功夫更是輕而易舉。雖然心中不忍,但事已至此,他必須得逃出去,只能騙他傷心了。更何況見到這孩子功夫亦非當日吳下阿蒙,想來沒了自己掣肘,他想要自保本是輕而易舉。

    可萬沒想到這傻小子居然不管不顧便躍進水中來,憑他那三腳貓般囫圇的水性,要不是這些年練得功夫相當深厚,膽識也練得大了,一下去便該嗆了水。原本硬下心腸,心想他力竭了便該回去,可這傻小子卻硬生生尋個不住,把自個的安危生死全忘了干凈,全沒想過是貝衍舟騙他逃走,只當他是尋了短見。貝衍舟全瞧在眼里,心中如何不酸悔難當,聽他撲騰水面,喊著自己的名字,沙啞回音撞著水面,便仿佛回到五年前分別之時,那崇山峻嶺當中,一遍遍響著他聲嘶力竭的回聲,像針一般扎進心里,流出發(fā)甜的血水出來……

    那聲音隔著水面,從四面八方甕然而至,避無可避;貝衍舟再也忍不住,割斷自己身上所系的石塊,游到他身邊將他奮力托出水面。

    只是這一番折騰之下,雙手箍在手腕上的蝕骨銀箍因為時辰將近,深深陷入皮rou當中,痛得他幾乎難以抱住文方寄的身子;而文方寄已經(jīng)溺水甚重,口唇皆白,渾身發(fā)冷,冬日湖水尤寒,眼見日暮西山,湖面上隱隱結(jié)出一層冰渣細碎,血脈都要被凍凝,若再不施救,怕是要回天乏術了??伤麄兩硖幟C4蠛斨校饺我贿叺陌渡隙际菢O遠,貝衍舟急得一顆心懸到嗓眼,他雖然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但卻無法對文方寄的生死置之不理;如今見自己將他害成這樣,心中一面大罵“這蠢笨傻子!為什么不顧自己?”可再也舍不得放開他手,只拼了性命,帶他往最近的岸邊游去。心知在即將凍結(jié)的水面上,他雙手又漸漸被箍勒得血脈不通、冰冷得使不上任何力氣,想呼喊時嘴唇盡冷得結(jié)霜,只怕是再拖延片刻,兩人便要一并喪命在這湖中了。

    正在這時,湖上霧中遠遠駛出一艘蓬船,在薄霧中如真似幻,船頭斜倚著一人,身披厚氈,正信手編結(jié)長發(fā),一面凝神注視眼前暖爐上的煮酒。他身旁靠著一柄魚竿,魚浮細線隨著被他們掙扎打破的水波搖晃而微微顫動,引得他朝這邊看來。一時間,貝衍舟只當是自己凍壞了腦子,瞧見了蜃樓幻境一類,因為那明明是個男人,卻長得太過俊雅,連倒影在水中的影子也如月魄照人;但卻并非美得拒人千里,反而靨生一抹春色,襯在熏熱的茶煙當中,把這寒冬病日都映得暖了起來。

    他瞧見水里的人,臉上一陣訝然又熟識的神色,將竿上魚線朝他們拋來;但貝衍舟已經(jīng)手上沒有握力抓不住那魚線,船又相距甚遠;他情知急切,撥船掉頭已來不及,輕輕在嘴角朝貝衍舟做了個噓聲手勢,手指一彈,突然有一根木蔓從袖中攢出,纏著魚竿沿著魚線一路攀結(jié),虬住水中二人腰背,倏一下便將他們拖至船前。

    也虧得是弇洲先生自小便和奇技yin巧為伍,還不至于瞠目結(jié)舌,但也覺得這狀態(tài)匪夷所思,定然是自己遇到了仙君或是哪門子的木樹妖神,可剛近船前,便看見那人腿上還枕著個腦袋,原來船腹里還躺著個人,直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這會兒總算似乎察覺了動靜,懶洋洋地問:“怎么了?”

    那仙君模樣的美貌男子道:“快起來看看,釣著大魚了?!币幻嬲酒鹕焓謱扇死洗瑏?;那木蔓倏地鉆回袖中,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他朝著貝衍舟眨了眨眼;轉(zhuǎn)過臉來時,才看見另一側(cè)的半臉上彷如枯樹盤根,猶然可怖;好在貝衍舟此時根本無暇細想。

    另一人失了腿枕,不情不愿地爬起身來,打一個照面便叫了出聲,急忙過來幫手:“……貝先生?!你怎么會……這人是……這不是文家小子嗎?……阿青,去里頭拿氈被來,”

    貝衍舟渾身發(fā)抖,卻顧不得自己,先將文方寄俯身磕住腹部,逼他吐出腹胃里的泥水,再轉(zhuǎn)來捶按胸腔,一口口渡氣與他。他溺迷時間已久,血脈更兼不通,王樵急忙除去他鞋襪,從足底涌泉xue護入一股火炙暖氣,護他心脈運轉(zhuǎn);喻余青將自己身上的大氈與貝衍舟披上,伸手按住文方寄腹部神闕xue,凝一股真氣固住五臟六腑的神元。如此耗費爿晌,才聽得一聲吸吁,緊跟著嗆咳不止;貝衍舟幾乎脫力坐倒,渾身如篩,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算是合三人之力,才算將他從鬼門關硬生生拉了回來。

    文方寄吐盡了淤水,仿佛還不知自己經(jīng)了什么磨難,卻只是茫然四顧逡巡,仿佛什么旁的也沒有看見,只瞧見了貝衍舟在一旁,便伸手撐著身子,使出最后一點力氣湊過去將他抱住,手臂虛環(huán)著腰間便像個護食的崽子,手指碰著他發(fā)白嘴唇,臉上露出笑來,渾噩噩自己似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太好了,你沒事……你好冷啊,我也好冷,……別再離開我了,我是個沒你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