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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爺的劍_分節閱讀_159

    喻余青道:“不管怎樣,我先過去探一探虛實再說。你照顧著他一會,好不好?”

    王儀道:“丑狐兒,你救他……我謝你還來不及,只是不知這恩情該如何還報;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哪有好不好的?”她不知喻余青真實身份,只道是他和王樵并不相熟,全是看在自己面上,因此又是感激,又是惶恐,臉上橫一道紅暈,想了想道:“他身子這樣,不能在這里耽擱。我把他帶回后頭山窩里的莊子歇著,我們之前被關在那兒,倒也不是什么臟差的地方,只是不準我們出去。今日夜里看守都不見了,我才抓緊跑出來,想去求援,沒料天意先見了你。姽姑娘也在那里,想來能照看他盥洗。我再和你上去探探,兩個人相互也有個照應。”

    喻余青百腸寸結,心如刀絞,哪里愿意和王儀同行?卻臉上罩著也看不出來,更不能宣諸于口,只淡淡道:“我一個人反而輕巧些。你照顧著他,旁的人我也不信。我找到了蟾圣,便來找你。”說罷旋身而起,踏著松枝一躍,人已在數丈之外。王儀叫道:“丑狐兒,你等等!這里太過兇險,你跟我一起!”但眼睛一晃,人影便已遠遠融入夜色之中,哪里還瞧得見?

    第六十四章人言不足恤

    鬼蟾山金頂作蟾蜍口狀,向月而開,仿佛欲躍出山體,吞月為食,故以此為名。原來只是叫做蟾山,但自從這一群妖魔鬼怪在此開宗立派,占山為王,以五瘟為護法,十分不吉,大家懼怕得很,自然稱之為“鬼蟾山”。山勢形奇則峭險,金頂狹陡而畏高,至頂的“通天道”仿佛一道攀月天梯,直鑿入山體,再從蟾口的山洞中鉆出,又有一大片伸出的闊然平地建了高閣宮宇,便仿佛金蟾的舌頭一般。此時沿途都設了火把,照得四周一片赤紅,尚未靠近,便已聞刀刃交加之聲,閌閬不絕。

    喻余青于林中樹間踏枝而行,悄無聲息地摸至近前,只聽得山澗溪水響動,借著月色一看,那水居然一片渾紅,騰出一股腥氣;周圍倒伏著不少身著五色彩衣的教眾,顯然經了一場惡戰。前面不少人圍成一個大圈,將幾個人圍在當中。一些教眾把守著通天道的隘口,這山路往上有一段埋在山體當中,一線極窄,倒是易守難攻。

    那些圍攻的人服色各異,模樣乖覺,不拘一格,顯然具是南派中人。其中一個身著麻衣,越眾而出,道:“史仙主,我們雖然各立門派,但說到底仍然同宗同源。看在蟾圣他老人家的面上,也不必再打了,你們身上都或多或少帶傷,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這史仙主乃是蟾山五鬼中的“中瘟鬼”史文業,因為瘟鬼之稱自然不雅,因此把鬼說成仙,敬他一聲“仙主”,也算是很客氣了。史文業哼了一聲,他身上中了一掌,氣息紊亂,知道此時硬抗不劃算,哼了一聲,坐地調息,冷冷道:“你們還知道看在蟾圣他老人家的面上?他老人家要是還好好地,你們敢上鬼蟾山來造反?”

    這麻衣漢子道:“我們不是來造反的,今年我們上山祝壽,又聽聞他老人家偶染微恙,自然要來看看。”他雖然這么說,可跟他同行的一群人顯然都面露不屑之色,一個老婆子性子潑辣,開口便道:“我們有什么反好造?南派多年以來,被鬼蟾山壓得抬不起頭,到哪里都因為這蟾圣是南派祖師,害得我們也被當做是邪教妖魔。他活了有差不多一百三十年了吧?還沒活夠么?也不知道是真活著還是假活著!但謝天謝地,不管是真是假,總算要死了!他今日就算不死,我們也必須好好地給他送個終、盡個孝才是。”言下之意,即便蟾圣沒有病死,他們也是要送他歸西了。

    史文業剛要作色,旁邊一個眇目頭陀道:“我說,你也不必一副為主盡忠的模樣吧,史老大!我們來之前,你們五鬼不是正自個兒砰砰乓乓,打的起勁?你們在打什么呢?是為了誰是下一任的蟾山主人,還是為了什么別的?那鳳老兒死則死了,長生不老的秘方招搖撞騙了這么多年,可有傳給你們啊?”他這么一說,蟾山的教眾各個臉色難看至極,而來攻山的各門各派散修之士都忍不住放聲大笑。有一個使扁擔的矮子裝模作樣道:“如今蟾圣既然也難逃一死,那看來什么長生不老,也是說假的了。”有人故作驚奇狀,夸聲附和道:“什么?難道有人還能當真嗎?”周圍又是一陣大笑。

    史文業冷冷道:“蟾圣他老人家迄今實打實活了一百三十一歲,縱然算不上長生不老,那也是龜齡鶴算。他老人家神功蓋世,旁人習不到這長生之法,也是自然,又有什么真假好辨?”

    旁邊有一人坐在地上,一張長臉慘白,按住腹部創口點了止血的xue道,那里受了一處劍傷。他背后背簍一般的東西此時放在一旁,被削批得上頭的竹篾根根暴起。喻余青認出他是那晚來劫阻他們的四鬼之一,當時他武功之高,進退之奇,連湯光顯也不敢直攖其鋒;卻不知為什么現在居然會受了重傷。此時他冷笑一聲,開口道:“到這種時候還隱瞞什么?大哥,我們自相殘殺,給人家漁翁得利,那也沒得說了。但你們見到蟾圣,卻又打算如何?就算將他一刀殺了,那也顯不出來什么英雄豪杰,只不過讓他少受點苦楚,早幾個時辰走罷了。傳揚出去,嘿嘿,各位大英雄鼓起勇氣趁人之危,手刃百歲老人,那也不怎么好聽。”群雄正待喝罵反駁,他又把手一阻,續道,“我猜各位急著要見蟾圣,總不會是陪伴床前盡孝送終,而是趕著他咽氣之前,逼問出那長生不老的秘法吧?”

    那婆婆呸了一聲,道:“你們五鬼以為我們是什么樣人?我們早不信會有什么長生不老的秘法。再說,我閻婆子活得夠了,如今六十歲了耳聰目明,頭腦分毫也不糊涂。縱然現在就死,也比當個瘋子活到一百三來的爽快。”眾人都一呼聲道:“說的是!”“我們江湖豪杰,天天刀尖上走命的生意,誰都不知活不活得到明天,稀罕什么長命百歲、長生不老?”

    那麻衣漢子一揮手,眾人便止了聲音,聽他發落,他看上去身材魁梧,眉目疏朗,舉手投足有大家風范,顯然這一幫人對他都頗為服氣。那漢子看上去五大三粗,更兼惡戰以來一身是血,顯得極為糙戾,但說話倒是頗為溫和,道:“在這里的都是南派各門各會的領袖。我們因為祖上便奉蟾圣為祖師,這么多年來,被劃歸南派,聽從他老人家的命令吩咐,子子孫孫,誰也不敢起對祖師爺不敬的心思。但一百年過去了……原本上一代的事,延續到了下一代,下下一代,頂頭上的皇帝都換了三四個,他老人家卻……這對于我們子孫后輩來說便像一道說不清的枷鎖了。我們的派系傳承,雖然源于蟾圣所創的南派,但經過百年發展、不斷更新,早已經和鬼蟾山毫無瓜葛。活著的時候,我們沒人是他老人家的對手,但既然他病染沉疴,也總算是可以把這樁關系了結了。”

    那閻婆子道:“萬濮松,你這會兒把話說的這么好聽管什么用?打就打了,殺就殺了。要么便不做,要做便做徹。今日不把鬼蟾山上的萬鬼殺個干凈,不能解我們一門上下被驅使了幾輩子、還替他們背了幾輩子罵名的仇。這蟾宮也干脆一把火燒掉,省得旁人還以為我們對這位老祖宗恩情未了。”

    有個使千針的娘子名叫仇五娘,別號‘針神’,話音軟糯,別有風情,這時候道:“我們本身就是不入正統流派的武功,無端要被人瞧不起。這位祖師爺不替我們長臉面也罷,還因為他的瘋癲,導致旁人以為我們和八教也似,都是邪教魔教一流,好叫人生氣。想旁人家家的祖師爺,說起來都是令人嘖嘖贊嘆,到我們卻總是止小兒夜哭。這也罷了,平日里兩不相干,一點名頭,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也不把它放在心上。但你要我們去送死也罷,要我們去無緣無故尋十二家的晦氣,等于把我南派百門千會置于火上,這可萬不能從命。”

    那眇目頭陀吐了口吐沫道:“你們還算好的,冤有頭債有主,追根溯源,還和南派有些關系。我沙?可平白無故被算作是南派,就因為我獨創出來的武功套路和各位風格上有些近似。嘿,這可真是不白之冤,我居然還逃不掉也抹不平,就這么白白地被圈了進來,百口莫辯。江湖上行走,總有人要問這個道兒;開館收徒,居然也要你們來過問。天下武功,系出同源,憑什么他蟾圣創得,我便創不得?”說到后來,神情發狠。

    史文業不去理他,他身為五鬼之首,近十年來其實是他在掌管鬼蟾山作為南派教宗的一切事務。他當下知道,旁人都是虛的,這萬濮松甘愿領這個頭,不可能沒有好處打動,當下淡淡道:“這么說,各位是不服蟾圣的管教,想要自立門戶了。那他老人家今日若是仙逝,這南派之名,不如在場各位做個見證,就此散了也罷,是這個意思么?”

    果然那人稱“嶺南俠賈”的萬濮松溫然笑道:“那倒也不必。大家各門各會雖有不同,卻也源出一系,別具一格,南派聲名猶久,那都是在場各位點滴鉆研發揚出來的,不能敗落在我們手里。那也是對不起蟾圣他老人家當年創派初衷。你瞧北派,前些年還分崩離析,各自為政,亂得一塌糊涂,但自大俠廖燕客將諸派一統號令,五省聯盟,最近聲勢浩大,連朝廷也要畏他三分。我們南派之所以一盤散沙,又為世人所不齒,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百年未有新的領頭人,太過陳腐守舊、鬼氣森森。各門各會,難通聲氣,武學上也難更進一步。如今老祖既然仙逝,我們也是該選出新的南派正宗,重振聲威才是。”他這番話想必是早已與眾人通過聲氣,一說出來,那些門派諸人盡皆轟然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