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拉西扯地客套了一番，一盞茶的時辰很快過去了，李忠賢這下是真的不能再多留了，叫上嬋兒就準(zhǔn)備回宮。

    嬋兒從招待女客的西廳出來后，又笑瞇瞇地朝李忠賢道：“公公再等奴婢片刻，皇后娘娘托奴婢給老將軍帶了幾句話。”

    “你這丫頭，方才來的時候只管著喝茶，到了臨走時才記起娘娘的囑托來。”李忠賢笑罵了一句，又笑著朝昌平侯道：“那咱家先去外候著，老將軍和嬋兒姑娘說幾句。”

    嬋兒朝李忠賢說了幾句漂亮話，目送人出了院子，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給了昌平侯，“娘娘說，她出宮不便，若是您頻頻進(jìn)宮相見，怕也是亦惹人非議，讓您有什么大事，就派人往宮中送個信兒。”

    昌平侯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吟了小會，又道：“你回去也告訴皇后娘娘，家中諸事都已備妥，十分安穩(wěn)，讓她不必憂心，眼下她該多想想自己，重心應(yīng)當(dāng)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嬋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奴婢定會把話帶到了。老將軍若是沒有其他吩咐，那奴婢也先告退了。”

    “辛苦你走這一趟了。”

    “老將軍客氣了。”嬋兒福身朝他行了一禮，又朝一旁的昌平侯夫人福了福身，也不再多留，快步往外走去。

    嬋兒一轉(zhuǎn)身，昌平侯就拿著房而去，昌平侯夫人從身后叫住了他，“老爺。”

    “嗯？”

    “也能否讓我瞧瞧阿照的信兒？”

    昌平侯皺了皺眉，語氣不耐道：“阿照把信給老夫，定是說得是一些要事，又不是一些家里長短的瑣事，哪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看懂的？”

    昌平侯夫人張了張嘴，直到昌平侯進(jìn)了書房，她才一臉灰敗地喃喃道：“可阿照也是妾身的女兒啊……”

    可這話，也唯有呼嘯而過的北風(fēng)聽見了。

    昌平侯進(jìn)了書房，就迫不及待地拆開了顧夕照的書信，在奪權(quán)這件大事上，顧夕照這個女兒的態(tài)度很關(guān)鍵。他如今的勢力，拼死一戰(zhàn)，只有三成勝算，這姑且不談，重要的是他沒忘他們蕭王朝覆滅的教訓(xùn)。

    他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大昭國泰民安，若他強(qiáng)攻，兩廂相斗，受苦的就是百姓，到時即便奪取了趙氏江山，他未必坐得穩(wěn)。

    強(qiáng)攻只是下下策。

    “攜天子以令諸侯”才是上上策。

    而這上上策中，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便是顧夕照這個女兒的配合。

    信中只有寥寥數(shù)字：父親志大，定當(dāng)事成，余之嫁妝，奉與父親。

    昌平侯將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念叨了幾遍，良久，緊皺的眉頭才輕輕舒展開來，“果然是我顧家的女兒，到底還是想開了，沒有因兒女情長而低了眼界。”

    另一廂，李忠賢和嬋兒回了宮，兩人就分別去同自己的主子復(fù)命去了。臨近年關(guān)，不只后宮瑣事多，趙三思也忙得不行，對于這些事，自然就無暇顧及了，且對自家皇后辦事素來放心，不等李忠賢說完，她就把人打發(fā)了下去，讓他去跟皇后說。

    嬋兒回到長寧宮之后，顧夕照就讓其余人退下了，只留下她一人復(fù)命，“回來時，父親可托你帶了話給本宮？”

    嬋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昌平侯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轉(zhuǎn)述給顧夕照聽，“老將軍說，‘家中諸事都已備妥，十分安穩(wěn)，讓她不必憂心，眼下她該多想想自己，重心應(yīng)當(dāng)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諸事已備妥，十分安穩(wěn)——那就只欠東風(fēng)了。

    父親怕是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這股東風(fēng)怕是永遠(yuǎn)都不會來了。

    因?yàn)椋肋h(yuǎn)都不會有小傻子的皇嗣。

    思及此，顧夕照不由笑了。她父親機(jī)關(guān)算盡又如何，怎么會想到小傻子其實(shí)是個小姑娘？

    嬋兒不由疑惑，“娘娘，您笑什么？”

    顧夕照搖了搖頭，“沒笑什么。”

    嬋兒也跟著笑了起來，“自打娘娘的師父云松道長入宮之后，娘娘就不愛開笑顏了。奴婢還是喜歡看娘娘開心。”

    顧夕照一怔，“是嗎？有這么明顯？”

    嬋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娘娘常常失神，奴婢好幾次都看到皇上遠(yuǎn)遠(yuǎn)地在身后瞧著您，也不讓奴婢等人提醒您。想來，皇上肯定也擔(dān)心您的。”

    顧夕照若有所思，淡淡應(yīng)了一聲，“好了，本宮知曉了。今日讓你出宮一趟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

    “不辛苦。奴婢許久沒出宮了，正好出去看看。”嬋兒貧了兩句嘴，這才行禮退下。

    嬋兒出去后，安靜下來的殿中只剩下火盆里的銀絲碳偶爾發(fā)出的細(xì)碎聲音，顧夕照保持著嬋兒出去后的姿勢坐了許久，直到脖子有些酸了，才抬手捏了捏，起身走到窗邊。

    今年夏天長，冬天卻來得早，十月中旬就下了雪，到了十二月，外面的白雪就沒徹底融過。

    厚雪壓枯枝，枯枝不受重，顧夕照開窗的那一瞬間，不遠(yuǎn)處的松樹枝就被壓垮了一根枝，大塊大塊的雪猛地墜下，嚇得下面走過的小宮女抱頭亂竄，旁邊的人笑得花枝亂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