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般在訓練營里不在人前露面，一些新兵即便見了他也認不出來他，今日剛去的時候，就看見一群小兵坐在那分東西。

    他無意管這些東西，但可能是周身氣度不凡，所以小兵們以為他是哪個副將，當下慌的連手里的東西都掉了，還撒了一地。

    軍中也沒有不讓從家里帶吃的過來的規定，他看了一眼，便道：“下次記得藏好。”

    小兵嚇得身板挺的很直，道：“是…是將軍。”

    他嗯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就見小兵抬手把手里的東西地給了他，然后鼓起勇氣道：“將軍…，這個是我媳婦兒讓我從家里帶過來的蜜餞，酸酸甜甜得，可好吃了，您…您要不要來點兒。”

    他沒回答，冷冷的從蜜餞上掃了一眼，又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小兵，便轉頭走了。

    特別的不近人情。

    但回到房里以后，他便在想，酸酸甜甜得真的很好吃嗎？聽說小姑娘都愛吃酸酸甜甜得東西，他家小姑娘在她印象里好像什么都喜歡，什么都可以吃，要說有什么偏好，那就是喜歡吃黃瓜。

    會不會是因為不好意思跟他說想吃什么所以才這樣的，他做什么小姑娘就吃什么，霍昭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當下便叫來了下屬。

    “打聽打聽哪家的蜜餞好吃，買一些回來。”

    下屬從來沒接到這種類型的任務，愣了片刻，但畢竟是專業跑腿，什么都沒問便道：“是。”

    他才剛轉身離開，便又叫霍昭叫住了：“等下。”

    屬下停下步子，轉身彎腰恭敬道：“將軍，還有什么吩咐。”

    霍昭道：“順道看看有什么其他的小吃，也買點回來。”

    “是。”

    他提著這些東西回來的時候，還在想小姑娘會不會喜歡這些。

    但是打開院門進來時，小姑娘沒有出來迎接他，只有于小牙坐在門口。

    他心下有些疑惑，進了客堂也沒看見人，掀開小姑娘那屋的簾子，里面亦是空空如也，房間里寂靜一片，儼然是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又去廚房看了看，家里確實沒有小姑娘的影子，小姑娘從來不會自己出去的。

    霍昭幾乎一瞬間臉色就沉了下來，這是他第一回回來的時候，小姑娘不在家，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帶走了他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手指握成拳，心幾乎是一寸一寸的在往下墜，他甚至想到了最壞的境地，倘若是那樣，他定然不會放過傷害她的每一個人。

    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原本就面無表情的臉此刻看著冷厲了不少，一點一點的釋放著無形的壓力。

    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在家里不一定就是被別人帶走了，上一回的那些人已經被他處理掉了，應該沒什么人再打小姑娘的主意，但是小姑娘長的太好看了，這張臉到哪都是一個引人垂涎的東西……

    不，不會的，他留了一個隱衛在家里看著小姑娘，那隱衛是皇家頂級殺手，殺人和保護人不管在江湖還是朝廷都是不容小覷的，這山野里的人絕不可能傷害到沈柔嘉。

    但這么想絲毫沒有讓霍昭放下心來，他步伐有些快，眸光冷的近乎實質，他出了院門，正欲自己先沿路找找，實在不行就調一批兵過來，總不可能會找不到一個小姑娘。

    但他才出院門，就見前方一身狼狽的小姑娘懷里抱了一個大西瓜詫異的看著他。

    那一刻霍昭形容不出來自己是什么感覺，從恐懼的半空中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所有的戾氣都陡然間消失，他做好了要面對利劍的準備，但是向他胸膛而來的，是一片芬芳輕柔的花瓣。

    他看著他，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但是一直握緊的手卻悄悄的松開了。

    沈柔嘉抱著西瓜走到了霍昭面前，她衣裳是濕的，頭發也有些濕，眨了眨眼睛看著霍昭，道：“于大哥，你怎么了？”

    霍昭抿了抿唇，才低啞道：“沒事。”

    沈柔嘉點了點頭，看于大哥不動彈，便提醒道：“于大哥你不開門嗎？”

    霍昭聽著沈柔嘉的話把院門打開，沈柔嘉抱著西瓜走進去，霍昭在她身后將院門重新上鎖。

    他追上前去，抱過了沈柔嘉懷里的西瓜，神色算不上好看，問她：“去做什么了。”

    沈柔嘉道：“我去抱西瓜了，放在林子里的小溪里。”

    霍昭其實并沒有要訓斥沈柔嘉的一起，但是他板起臉的時候特別的嚴肅，莫名就把語氣顯得兇了不少：

    “下次不要隨便出去，你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怎么辦。”

    “林子里是有野獸的，萬一你再遇到什么心懷不軌的人，你說你怎么辦，我怎么辦？”

    沈柔嘉剛一回來，便被霍昭板起臉來這么說，除了她剛見霍昭時，霍昭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之外，他便再也沒有見過這樣透著寒意的表情，更遑論這樣的聲音。

    心情有些失落，她低下頭，小聲道：“對不起……”

    “蘇月姐送了我一個西瓜，你每天干活很累，我想把它冰一冰，等你回來就可以吃了。”

    霍昭眉頭皺著，不說話。

    他從小姑娘手里接過的西瓜還濕漉漉的，觸感冰冰涼涼的一看就是在溪水里泡了有一段時間了，那涼意直直的透過他掌心的皮膚，刺激他的神經。

    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眉心一跳一跳的，霍昭道：“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不用道歉。”

    沈柔嘉偷偷抬眼看了眼霍昭，發現霍昭神色已經沒有像方才那樣冷厲了才抿了抿唇，有點委屈的道：“……你不要兇我了。”

    霍昭：“……我什么時候兇你了？”

    沈柔嘉還低著頭，道：“剛剛。”

    霍昭又一皺眉：“我說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沈柔嘉抬頭看霍昭，眼尾有些發紅，眼神有些可憐，明晃晃的寫著“你怎么又這樣。”

    霍昭沒說完的話一滯，頓了片刻才嘆了口氣，道：

    “是我錯了……”

    “我回來沒有見你，有些著急，所以可能語氣不好了些。”

    沈柔嘉這才覺得好了些，任誰滿心滿意的幫人繡了一下午的手帕，又開開心心的幫那人冰西瓜就是為了讓那人開心，結果回來就被一頓訓都會覺得不開心。

    霍昭將手里的西瓜放在廚房里，走了出來這才發現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濕透了，鞋子上也有些泥。

    “身上怎么濕了？”

    沈柔嘉道：“夠西瓜的時候一不小心摔倒了。”

    霍昭抿了抿唇，取下晾衣繩上的被曬干的毛巾就開始幫沈柔嘉擦臉上還有頭發上沾的水。

    一邊擦還一邊道：“下次這種事情等我來弄就行了，一會擦完去換件衣服，當心感冒了。”

    沈柔嘉低頭不說話。

    霍昭繼續道：“鞋子也要換換，換下來我給你洗洗。”

    “下回不要這樣了，知道我回來沒看見你有多……”

    說到這里，霍昭話音頓了頓，把沈柔嘉臉上有水漬的地方擦干，繼續道：“好了，去換衣服吧。”

    沈柔嘉接過霍昭手里的毛巾，沒有立刻回屋，而是就那樣低著頭現在霍昭的面前。

    霍昭問：“怎么了。”

    沈柔嘉低著頭沒說話，半晌才抬頭望向他，那目光清清透透的，純粹而又坦蕩。

    “于大哥，你看不見我你會很擔心嗎。”

    “你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

    霍昭沒料到沈柔嘉會問這個，動作僵了一瞬正欲回答，就聽小姑娘看著他的眼睛，繼續道：

    “于大哥，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遲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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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小姑娘的目光太過純粹，霍昭低頭看著，竟然覺得自己有些心虛。

    他從來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也沒有打算去重視，他對小姑娘好，是因為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對小姑娘好，或者是有些情況下，他理所當然就做了，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合適或者出格的地方。

    在沈柔嘉問出來之后，霍昭第一反應并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想要問她：

    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嗎？

    是因為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歡。

    霍昭的目光沉沉的，眸色漆黑，薄唇微抿著，并沒有立即回答的沈柔嘉的話。

    沈柔嘉，是他外甥媳婦。

    就算可能她后來嫁不成太子了，那她曾經也是差點成為他外甥媳婦的人，霍昭其實并不是一個會被世俗道德所困的人，倘若他真的喜歡，他不會去管小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帶到身邊的就是了，但關鍵是。

    他真的喜歡她嗎？

    他跟小姑娘差了七歲，小姑娘干凈的像一張白紙一樣，而他是沾滿血腥的人，他們倆本來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要不是因為這些事情，恐怕再見面的時候，小姑娘得喊他一聲舅舅。

    沈柔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本來就沒有期望著可以得到什么結果，甚至在她最開始的設想里，于大哥會比她更坦蕩的說：

    “我為什么會喜歡你，你怎么這么問？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或者是：“我以前不是說過我喜歡什么類型的嗎，你還小，我怎么會喜歡你。”

    于大哥會沉默著，才出乎她的意料。

    甚至讓她覺得，自己也不是一點希望沒有。

    只有一點都不喜歡，甚至從沒有動心過才會毫不心虛的說出那些話，沉默反倒會給人希望。

    沈柔嘉轉了個身，看向了天邊蔓延開的成片的夕陽，洶涌而絢爛，裊裊的炊煙緩緩的升起，然后消散在了半空中。

    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不遠處的田埂上有婦人在叫自己的丈夫孩子回家的吃飯的聲音。天色晚了，倦鳥回巢，林子里也能看見撲騰著翅膀的鳥兒。

    歲月的流逝，其實是有聲音的，猝不及防又仿佛意料之中。

    她方才摔倒在溪水中的時候，冰涼的溪水一下子就浸透了她的衣衫，那是很狼狽的一幕，她的膝蓋甚至磕在了石頭上，已經有些發青了，但是她一點沒覺得難過，她甚至覺得涼涼的溪水流過她的身體的時候自己很開心，晚風輕輕的吹過來，身上有些冷，她的鞋子也濕透了，上面沾的都是泥，但是她一點沒覺得失落，因為她知道，家里還有一雙干凈的鞋子，而自己腳上的這一雙鞋子即便臟了也會有人給她洗干凈，然后放在金色的日光下，一點一點的曬干。

    她忽然開口，又問了一遍：“于大哥，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