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下子摔到了潮濕的地板上，細白的小腿露了出來，衣服上有點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粘稠液體，長發鋪散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彈。

    沈柔嘉心下一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連忙跑了過去，撥開她臉上的黑發，一張清麗的面容露了出來，是清容。

    沈柔嘉心臟像一下子被抓緊一樣，紅著眼睛拉起她的胳膊，一邊扶她起來一邊道：“清容，你，你沒事吧。我扶你起來，你不要害怕……”

    清容緩緩睜開了眼，看見面前的一臉關切著的沈柔嘉，扯開嘴角笑了笑，然后配合著站了起來。

    清容的腿好像受了傷，沈柔嘉可以感受到每走一步，她都很是艱難。

    沈柔嘉把清容扶到剛剛她坐著的地方，似乎是坐著都牽扯到了清容的傷口，她的神色有些許的痛苦，緊緊的抿著唇。

    沈柔嘉有些語無倫次，眼睛里又涌滿了淚水，道：“你，這兒也沒有藥，我不知當如何……”

    清容搖了搖頭，打斷她道：“我沒事。”

    沈柔嘉看著她，發現清容的嘴角有些開裂，有血流了出來，脖頸處的紅痕又添了許多，衣服很是凌亂。

    沈柔嘉將清容的衣服穿好，然后又將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蓋到了清容的身上。

    清容注意到了待在沈柔嘉旁邊的那兩個女孩，皺了皺眉，沙啞道：“你們認識？”

    沈柔嘉搖了搖頭，道：“不，沒有，方才我來到這里沒見你，就問了問她們。”

    “她們同你說什么了？”

    沈柔嘉道：“……她們說那群人打了你。”

    清容目光看向那兩人，那兩人抿了抿唇，沒說話。

    沈柔嘉又問：“怎么了嗎？”

    清容搖了搖頭，道：“沒有。”

    沈柔嘉想問清容，現在身上還疼不疼，傷到了哪里，但是后來又覺得，問了又能怎么樣呢，她們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她在清容旁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兩個人沉默了下來。

    她們現在，像家禽一樣被關在這里，沒有保暖的衣服，也沒有可以飽腹的飯菜，受傷了也不能醫治，沒有尊嚴，如同牲畜。

    與其說是在等別人救她們，倒不如說是在一天又一天的等死。

    沉默半晌，沈柔嘉突然問：“清容，你說我們會死嗎？”

    清容靠在墻上，胸口微微起伏著，她側頭看向窗戶，縱然窗戶被關的很嚴密，但是她仿佛依舊可以看見從外面投過來的光線，她道：

    “不會的。”

    ………

    沈柔嘉隱隱覺得清容被帶出去并不僅僅是因為被打那么簡單，但清容沒有提及，她就也沒有多問。

    清容說她們之所以被一起關到這個地方，是因為起初關他們的地方要堆放一批貨物，那批貨物要保持絕對的干燥，而這個地方太過潮濕，所以就把他們趕了出來，讓她們待在這里，而貨物放在起初關她們那些小隔間里。

    清容幾乎每隔兩天都被弄出去一次，每一次回來的時候都不成人樣。

    每每沈柔嘉問起，清容只是三句兩句的糊弄過去，沒有要多說的意思。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清容的吃食比她們的都要好，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吃的饅頭，是干凈的饅頭。

    清容幾乎每一次都會分給沈柔嘉一半。

    沈柔嘉問：“為什么他們會給你單獨的食物啊。”

    清容咽下去一口粥，說的滿不在乎：“……因為他們那些人里有一個喜歡我。”

    沈柔嘉睜大眼睛，坐直身子問道：“真的嗎？”

    清容點點頭，道：“騙你做什么？”

    “那他……”

    “別想了，不可能的，這不是他能決定的，而且他也沒喜歡我到那種地步，頂天了讓我不用跟她們搶食物。”

    沈柔嘉有些失望，焉巴著坐了回去，那些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也不指望他們會有什么惻隱之心。

    她明白的。

    在這個地方，時間的流動開始變得極為緩慢，幾乎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約莫著過了兩三日，外面的人突然把門打開，一群人氣勢洶洶的進來從他們這里選了幾個人走。

    沈柔嘉不知道她們被選走做什么，但看那些人的神色倒也沒有體現出多大的拒絕，不過想來，不管被選去做什么，最差不過一死罷了。

    待在這個地方，過這種豬狗不如的生活，其實和去死也沒什么兩樣。

    沈柔嘉旁邊坐的那個女人是她起初看見的那個帶著孩子的女人，那個女人也在被選之列。

    那些人把這個女人從地上拉起來，女人很乖順，沒什么掙扎，站起來就和他們走了。

    但她沒有抱孩子，那小孩就放在那女人面前的地上。

    那小孩還極小，沈柔嘉看著覺得這小孩還有自己的手臂長，很瘦，哭聲很弱，但是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她一直都覺得這個女人十分奇怪。

    說她不管這孩子，可沈柔嘉在深夜驚醒的時候，又能看見這個女人在喂這個孩子喝奶，抱孩子的動作很輕柔，眼睛里滿是柔情。

    但有時候，沈柔嘉也會看見這孩子已經餓得哭不出來了，躺在地上伸著自己的細弱的小胳膊想讓這個女人抱他，而這個女人只是極其冷漠的看著，無動于衷。

    沈柔嘉甚至從女人的眼里看出了恨意。

    是什么會讓這個女人去恨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沈柔嘉不明白。

    除了這個女人，沒人去管這個孩子。

    沈柔嘉偶爾會掰一點點饅頭碎去喂這個孩子，但是幾乎每一次都被這個女人大聲甚至近乎瘋狂的呵斥走。

    沈柔嘉搶不到什么東西，只有清容會給她食物。

    一天，或者一天半，吃的食物只有一個饅頭。

    她平常身上都沒什么力氣，待在這個狹小而擁擠的地方，不能洗澡，見不到陽光，但好在她身邊還有清容。

    男人拉著這個女人的胳膊，女人冷漠的低垂著眉目，看著地上這個孱弱，瘦的已經畸形的孩子。

    她沒打算帶走著這個孩子。

    她跟著這個男人走了。

    沈柔嘉不知道這個孩子現在這樣還有沒有可能活下來，但是沈柔嘉知道如果這個女人就這樣走了，這個孩子必然會死。

    她和清容縮在一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沒人敢說話。

    可誰料那女人剛走出去兩步，便突然停下了腳步，沈柔嘉大概猜得到她在猶豫著什么。

    果然，隨即便見這個女人瘋了一般的掙脫那個男人的手，毫不猶豫的跑了回來，抱起了地上的孩子，把它緊緊的抱在懷里，哭著哀求那群人：

    “讓我帶他一起走吧，求求你們。”

    "讓我帶著他……"

    那男人沒有皺了皺眉，回頭又拉住了女人的胳膊，道：“cao！給老子起來。”

    “他會死的，會死的，你們……”

    女人的哭喊吸引了其他男人的注意，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的男人走了過來，低頭看著抱著孩子的女人，直接道：

    “把孩子扔了。”

    沈柔嘉認識他，是起初打她的那個人，劉剛。

    那女人一聽，把孩子抱的更緊了一些，跪在地上一邊搖頭一邊道：“不要……，你們……”

    拽著那女人胳膊的男人隨即伸手要去搶那個孩子，女人死死的護著不松手，即便男人的力道已經幾乎將她的手骨折斷。

    這一幕太過悲戚，沈柔嘉握緊了些拳，心里有一陣強烈的但是說不出來的壓抑。

    女人幾欲瘋狂：“你們都是畜生嗎？！他是你們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們……你們這樣會下地獄的！”

    一旁的劉剛聽這話反倒笑了出來：

    “我們的孩子？你倒是說說是誰的呀，你不過一個萬人騎的女人，咱那么多兄弟都睡過你，我們怎么知道是自己的？”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說不定是你的呢老三，你看這孩子是不是賊他娘像你。”

    “cao，說什么呢！逼崽子不想活了，像你媽呢像！”

    那人說罷，劉剛笑著走近了些這個女人，道：

    “要不然你來，你讓這孩子指指，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初他是被誰射進去的？”

    沈柔嘉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她向來知道這些人窮兇極惡，不可以世俗常理看之，但這一刻她才真正的見識到這些人的無恥。

    “啊！你們……你們這群畜生，你們……不得好死！”

    “你們怎么不去死！，你們……”

    劉威擺了擺手，道：“別跟她耗了，一會人該等急了，把孩子扔了吧。 ”

    正跟那女人糾纏的那個男人當下也不再有所顧忌，當下一個用力，大手直接掐著孩子的脖子將孩子奪了過來。

    那小孩被掐著脖子，一點聲音發不出來，四肢無力的揮動著。

    沈柔嘉明白，所謂憐憫，善良，高尚，在這里是多么不切實際的詞。

    他們大多自顧不暇，有哪里有精力去管別人，在這個時刻出手，根本就是愚蠢，在絕對的弱勢之下，不僅救不了這個孩子，還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但她出于的并非是那些高尚的情感，而是人類最本能，最與生俱來的東西。

    惻隱之心。

    能否起作用暫且不談，她無法見到一條無辜的生命就這樣在她面前消失。

    她不顧清容的阻止站了起來，朝女人那邊跑了過去，抱住了那個孩子，然后一口咬在那男人掐著孩子的手臂上。

    那人沒料到沈柔嘉會突然沖出來，被沈柔嘉咬了個正著，手一松，孩子落在了沈柔嘉的手里。

    很輕，像只抱著一團小被子。

    “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