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君之視臣如土芥
第五四九章君之視臣如土芥 壞了!被這老狐貍發(fā)現(xiàn)了! 孟鐵頭心頭一跳,連忙圓道:“這是謠言!軍門是個厚道人,不會出什么絕戶毒計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臉皮發(fā)臊。 “說是有人向軍門大人獻策……” 程老爺抹了把鼻涕,哭訴道,“收繳百姓存糧,征召全城丁壯編入勇隊,還要驅(qū)逐老弱婦孺出城……這三策,小人等都以為不妥啊!” 一聽沒有提到燒城,孟鐵頭不由松了口氣,心想,這三條計策許是真的。 只要不是燒城,無論怎么毒辣的計策,總還能找到托辭! 即便驅(qū)逐婦孺出城這一條,看似殘忍,至少也算是給了她們一條活路不是――明賊素稱“仁厚”,不會有屠戮百姓之舉,說不定還會救濟…… 看來,既然來的都是“鄉(xiāng)親父老”,他多少得裝模作樣解釋一下,與明賊爭一下民心了。 “城內(nèi)的存糧被奪,民心必喪……”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程老爺卻搶先嚷道,“丁壯編入守城雖可,卻多是未經(jīng)戰(zhàn)陣之人,上陣也不過徒填溝壑而已,再者,驅(qū)逐婦孺老弱出城,城內(nèi)丁壯豈肯冒死守城?” “程老爺所言極是,可這畢竟……只是流言哪。” 孟鐵頭心想,反正你也拿不出證據(jù)來,只要一口咬定是謠言,你也說不出什么來。 “孟大人怎么還說是流言!” 程老爺跺腳道,“如今兵丁們已經(jīng)上街,正在挨家挨戶地搜索糧食……說是搜索糧食,都在趁機劫掠啊!”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說的話,遠遠的突然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聲,隨即又嘎然而止,驚得眾人都一個哆嗦…… “孟大人,如今明賊尚未破城,這揚州可就要淪為人間地獄了呀!” 孟鐵頭面皮紫漲,眼中幾乎要冒火。 這幫蠢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這明賊還沒怎么地呢,居然自己先大掠起來,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還守個屁的城啊! 他咬咬牙,大喝一聲:“汪千總!” “標下在!” 身后的汪繼軍應聲閃出。 “你速帶弟兄們上街彈壓!不許亂兵劫掠!” 孟鐵頭大聲道,“提督的令箭就在書房里,你取了去!” “嗻!” “此事我尚不知情,至于外面的亂兵劫掠,定非軍門之命,” 吩咐完,他轉(zhuǎn)頭對程老爺?shù)溃澳銈兩园参鹪辏疫@就去提督衙門面見軍門,定要討個說法。” “多謝孟大人。” 一干人又要下跪,孟鐵頭再也無心和他們敷衍,揮了揮手,自顧自地叫人備馬。 眼見著孟鐵頭領著幾個仆役親兵打馬飛奔而去,一干前來“哭訴”的“鄉(xiāng)賢”也趕緊一哄而散――家里指不定變成什么樣了。 唯獨程老爺和混在人群中的王略卻并不著急。 “老弟,你說的沒錯,” 程老爺?shù)哪樕希髀冻隽梭@恐和狠毒混雜在一起的神情,“這幫韃子真不是東西……真真的臉白心黑!” 王略既喜又憂,喜的是程老爺完全相信了他的話,憂的是,留給自己的時間著實不多了。 他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事到如今……” “他不仁,我便不義!” 程老爺咬了咬牙,恨道,“我等小民,大不了重做大明子民!” “當誰的子民不要緊,眼下的局面……” “你且和老朽回去,咱們再商議!” …… 孟鐵頭飛馬急奔提督衙門。 一路上,他注意到,街面上的秩序的確又亂了許多。 沿街有許多亂兵,有的肩扛有的手拎,既有成包成袋的糧食,亦有各種細軟,還有的兵丁拉扯著婦人的頭發(fā),拖拽著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女子蹣跚而行…… 換做在平日,孟鐵頭必要上前喝斥一番,然而此時他已顧不上這許多,他一口氣奔到了衙門,跳下馬,丟下韁繩便往里沖。 孟大人是提督府的“紅人”,仆役親兵們都沒有攔阻他。 他繞過花廳,一口氣闖進了后面的簽押房,卻沒有見到馬提督,只看到那個中軍崔副將正獨自飲茶,神情自若。 孟鐵頭顧不得套,問道:“軍門大人呢?我要即刻面見。” “大人身體違和,正在休息,” 崔獨眼卻翻了個白眼,干巴巴地道,“兄臺有什么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孟鐵頭與崔獨眼素來不和,但是崔獨眼的地位,又比自己高得多,要見馬進寶,還真得過他這一關。 孟鐵頭只得按下急迫的心情,問道:“晚間要宴請城中大戶赴宴,共商守城大計,有無此事?” “確有此事。” “說是席面上要公布三件守城之策,叫大戶總甲一體遵循照辦……” “亦有此事。” “這么說,” 孟鐵頭眉頭緊蹙,板著臉道,“收凈民間存糧,盡驅(qū)丁壯為兵,驅(qū)逐婦孺老弱出城,都是真的嘍?” 崔獨眼聞言稍稍一怔,旋即又點了點頭:“這也是真的。” “如此說來,余姚縣葉老爺獻的計是不用了?” 崔獨眼放下茶盞,不緊不慢道:“孟大人,這三策都是死守城池之計,不正合你的心意么?” 孟鐵頭一愣,這話的確不錯。 只有死守城池才會用這三策,不然一把火燒了,還費這些勁做什么? “可這樣做,軍門大人是要失民心的呀!” “都什么時候了,民心不民心的還有個屁用!” 崔獨眼斜勾著眼,冷聲道,“這揚州城中暗流涌動,大家小戶,大約早已預備下藍布紅紙、香燭蠟扦,只等著迎接天兵入城、重歸大明啦!” “話不能這么說,” 雖被搶白,孟鐵頭卻不依不饒,“自官兵入城以來,軍紀敗壞,一日甚之一日,說是來衛(wèi)城護民,不如說是來殃民的!上到縉紳大戶,下至黎庶小民,無日不受其害!今日之局,難道不是咎由自取么?” “迂腐!” 崔獨眼鐵板著面孔,卻不打斷他,直到他說完,這才譏諷道,“你真以為,若不是懾于鐵蹄之威,這些南蠻子能心甘情愿做我大清的順民?” “萬事皆有因,事在人為!” 孟鐵頭書呆子勁頓時上來,辯駁道,“圣人有云: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你……” 崔獨眼說不過這個酸子,冷冷一笑,反問道,“既如此,孟大人定有守城妙計啰?” 他這一問,孟鐵頭頓時語塞。 崔獨眼的話沒錯,能用的辦法都已用過了,明賊大軍還沒到,這揚州城便已戰(zhàn)不能戰(zhàn),守不能守,眼看到了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的地步了。 若說有什么最后的辦法可以保全城池和百姓,那就只有開城投降了。 心念及此,孟鐵頭悵然若失,愣在當場。 “投降”這兩個字,他無論如何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