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 九
華闞未及作答,椿杪搶道:“巨木有是有,’通體熒光’什么的就太嚇人了。蒼梧后山的巨木不過是一截被雷火燒了一半的枯樹,半死不活,我們在蒼梧十幾年,沒見它發過什么光。梅先生所說,恐怕是山下人謠傳?!?/br> 白衣人道:”啊,那可太遺憾了?!?/br> 椿杪心說你聽起來好像不是對“看不到巨木發光”這件事遺憾的樣子,口中道:”想必梅先生帶著藥材一路奔波也累了,今日天色已晚,請梅先生先行休息,明日若梅先生仍有觀賞的興致,我師兄弟二人自然有引導之責?!?/br> 華闞連忙點頭:“對,大晚上的山林鬼怪多,還是不要亂走了。梅先生今晚先休息吧。用不用我們帶您回去房?” 白衣人道:“這倒不必。方才丹殊真人已經帶過一次,在下記得路了。”她向兩個少年一點頭,道:“那么,明日再會。” 說完翩翩然走了。 蒼梧師徒幾個生性自由灑脫,平時沒規沒矩慣了,對待之道也不太熟諳,椿杪、華闞聽得人說不要送,也就由得她一個人走。 椿杪站在原地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問華闞:“你和她有私情?” 華闞正呆立,聞言不負所望地一點就炸:“胡說什么?”顧忌到白衣人沒走遠,他壓低了聲音道:“話不要亂說,世間人聲名很要緊的。她一個女子,醫術超群,心思又敏善,四處行醫,已經很不容易了,咱們不要給人家添麻煩?!?/br> 椿杪道:“哦。她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女醫生?人家對你映象很好呀?!痹趺此雌饋聿幌袷窃诤踝约郝暶臉幼??黃昏時分單獨約一個男子出去游覽,不說獨當一面的女醫生,就算是一般姑娘也不會這樣大膽。 華闞道:“我大概是沾了大師兄的光吧。上次在潯江源治理瘟疫,梅先生和大師兄一個除妖一個治病,配合得天衣無縫,性格又都溫潤端方,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說完頗落寞地嘆了口氣。 椿杪一臉高深莫測。 “她和師兄相見恨晚……怎么不去約師兄,倒來約你?” 華闞嫌道:“你跟誰學的滿嘴荒唐話,梅先生只是想游覽蒼梧,看看巨木而已。她可沒約我?!?/br> 椿杪一笑,道:“好好,她沒約你?!闭Z氣輕飄飄,明顯是敷衍。 “這位梅先生不僅醫術厲害,眼神也很有力啊,”椿杪接著道,“要不是她身上沒有妖氣,我差點以為這是個什么妖精在施展媚術。說起來,她的眸色是不是比白天時見到的淺了一點?” 華闞聞言有些生氣:“椿杪,咱們平時互相開開玩笑也就罷了,對梅先生,不能這樣無禮。你說的這些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莫大的侮辱,以后不要再說了。” 華闞一向胡鬧,此時卻有幾分“師兄”的樣子了。椿杪愣了下,說:“這怎么算侮辱?” 華闞道:“我知道你沒侮辱梅先生的意思,但是被其他人聽去,恐怕對梅先生不利。我在山下,聽過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因梅先生是個女子就去占嘴上便宜,你不要學他們。” 椿杪歪頭想了想,道:“那么你在山下見到的梅先生,是端莊穩重,從不說錯話的吧?” 華闞道:“那是自然。梅先生一個人漂泊在外,自然樣樣都要留心的?!?/br> 椿杪心說那就有意思了,難不成這梅先生一上了蒼梧山就孟浪起來? “梅先生會道術?”那種攝魂奪魄的眼神,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華闞回想了一下,道:“只會些簡單的自保之術罷。怎么問這個?” 椿杪說哦沒什么,好奇,呵呵,好奇。 這么一通打攪,二人下山去的話題也按下了。吃過晚膳,椿杪一臉生無可戀地去抄經書,華闞在旁邊搗亂,丹殊已經領命去護送藥材,說是半夜才能回來。沖虛則早就下山了。 蒼梧夜色深沉,遠近蟲鳴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星河燦爛,橫貫東西,月滿大江,天幕低垂,仿佛抬手就能摸到。 華闞滿臉墨水,仰倒在幾案上打呼。 椿杪正昏昏欲睡,油燈下如小雞啄米一般不住點頭,眼見就要將頭砸到幾案上,忽然一只手伸過來托住他的下巴,椿杪就砸進一片溫暖當中。 他立即醒了,睜大眼一看,原來師兄坐在旁邊,好笑地看著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既然這么困,就不要抄了。明日再說吧?!钡な馐栈厥?,手背一片紅。這是被磕到案面上了?!拔衣爭熥鹫f你傷了鼻子,怎么下午時都不與師兄說?” 椿杪摸摸自己的鼻頭,有點不好意思:“還好,不是很嚴重。我不覺得很疼?!?/br> 丹殊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到案上:“這是清寧丹,化解淤血用的,師尊說對你的傷有好處?!?/br> 椿杪拿過來:“哦對,我都忘了。” 丹殊伸手道:“傷得怎樣?過來師兄看看。” 椿杪聽話湊過去:“真的不嚴重,師尊看過之后就好多了?!?/br> 丹殊在他鼻骨上面一按,椿杪立即“嘶”了一聲,縮回去。 丹殊面無表情:“不嚴重?” 椿杪干笑:“嘿嘿,嘿嘿……” 丹殊嘆了口氣,重又伸手在椿杪鼻骨處慢慢揉,椿杪躲了一下,被丹殊眼神喝住了。 師兄的手指骨節分明,肌膚白凈細膩,溫柔而專注地揉開那里的淤血。 椿杪看著丹殊的眸子,鬼使神差道:“師兄和梅先生相見恨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