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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世書香在線閱讀 - 第356節

第356節

    “扶意,你又來了。”祝镕低聲責備,一面起身向岳父道,“父親,我送扶意去王府后,立刻回來陪您喝兩杯。難得明日我不當差,今晚想痛快喝兩口,娘的桂花釀實在饞人。”

    看著女婿,言景山便是滿眼喜歡:“去吧,爹等你回來,一會兒讓你娘把菜再熱一熱。”

    言夫人起身去打包月餅,出門見女婿正好聲好氣地哄她家閨女高興,還親手為扶意系上風衣的帶子。

    她走上前嗔道:“越大越不懂事,若沒有镕兒,你和你爹這輩子還能好嗎?”

    扶意拿過月餅說:“你們只管疼他吧,反正等我回京城,也沒人疼他。”

    看著閨女氣呼呼地走出去,言夫人問女婿:“老太太喜歡這丫頭什么,怪招人嫌的?”

    祝镕笑道:“只在您和父親跟前嬌慣些,在京城從不這樣,您別擔心。”

    “镕哥哥,走不走……”扶意在門外喊。

    “就來了。”祝镕應道。

    “镕兒,慢些騎馬。”言夫人叮囑,“早些回來,娘等著給你熱菜,好好和你爹喝兩杯。”

    祝镕作揖道:“是,孩兒去去就回。”

    去往王府的路上,扶意念叨了無數遍,萬一開疆輸了怎么辦,夫妻倆便合計好,到時候要親自護送長公主返京。

    雖然原本決心,若沒有天大的事,哪怕皇后和二嫂分娩,他們也不回京城,但摯友的人生大事,終究不能袖手旁觀,不論如何,都要讓開疆和堯年圓滿。

    王府里,見扶意來陪伴自己,堯年總算露出幾分笑容,命下人準備了一些飯菜,二人以湯代酒,說說笑笑,細數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

    堯年說:“那會兒我察覺自己被監視,頭一晚帶著他滿京城轉悠的時候,原是想半路殺了慕開疆的,我連殺手都安排好了。”

    扶意后怕不已:“真的?”

    堯年像是喝湯也“醉”了,拉著扶意說:“可我看到他的臉了,這話我連慕開疆都沒說過,你也不許說啊。他長得可真好看,我當時一見鐘情,就沒舍得殺,半路把殺手退回去了。”

    見扶意滿眼的笑意,堯年虎著臉,嗔道:“你在笑話我膚淺是不是,難道、難道你不看中祝镕的長相?”

    扶意紅著臉說:“那天在船上,我一回眸,就見他在辰光下長身玉立,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的情形。”

    堯年問:“若真是萍水相逢,從此相忘江湖再不得見,你今生的姻緣,會不會就被這一見鐘情耽誤了?”

    扶意想了想:“如今說這話,只怕想象不出來,但當時的一見傾心,到底也抵不過后來的相知相戀,天下好看的男子何其多,能與我心意相通的,只此一人。而這一人,即便不是祝镕,但凡能遇上了,我為何不珍惜?只不過,倘若他不是公爵府的公子,倘若不曾經歷那么多的事,我的姻緣依然無法自己做主。我爹雖會護著我,不讓我家老妖怪得逞,但也改變不了現實,最終或是離家出走,或是一死。”

    堯年嘆氣,問道:“這么說,是祝镕給了你一切?”

    扶意毫不猶豫地回答

    :“若沒有镕哥哥,我念再多的書,再如何有勇氣與世俗抗爭,沒有權力地位在背后支撐,根本不可能走到這一步。現在書院里兩個孩子,我對他們的爹娘說的很明白,不要以為讓姑娘念書了,能和我一樣嫁入公爵府從平民成為貴族,只不過是讓他們的女兒,比普通人多認幾個字,將來遇事能多一些思考,不要心甘情愿地被逼迫和奴役,知道什么是反抗。”

    堯年問:“他們怎么說?”

    扶意很是欣慰:“都是明白人,不重男輕女,就想著兒子有的姑娘也該有,可見商戶農戶又如何,這天底下從不該以家世門第分貴賤。”

    堯年說:“我紀州百姓就是明白,如此我也能甘心留下,繼續守護這道國門。”

    扶意問道:“您原本不愿留在紀州?”

    堯年頷首道:“在紀州,做得再好,在別人眼里也不過是傳承父王的事業,可我想以一己之力,讓天下人明白,女子也能從軍作戰、保家衛國。但現在,我改主意了,我要爭的不是名利,是大齊的安寧,縱然天下人不承認我的功績,我也無憾。”

    扶意道:“長公主,您已經做得很好了,簡直可以載入史冊,在大齊歷史上,與太祖太宗兩位皇后齊名。”

    堯年笑道:“若是從咱們這一代,能將太宗皇后的信念再往后傳承下去,指不定大齊史上,還能出個女皇帝,這才是真正值得載入史冊的。可惜我們是看不到了,皇兄光是要守衛國土,保護百姓就已費盡心血,根本無力再為了我們,與世俗抗爭。”

    扶意說:“只要天下人知道,曾經有過那樣的信念,就一定會有人追隨,當年太宗皇后又怎么想到,會在兩百多年后,又有我們這些人,要繼承她的衣缽。”

    堯年滿心豪氣,端起湯碗:“說得好,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就要繼續練功,不論守護國門,還是征戰沙場,我要讓大齊青史里好好把我記下來,成為后世后代女子內心的光明。”

    姐妹二人暢想將來,堯年不知不覺吃多了,本就孕中困倦,竟是等不到信鴿到來,就睡了過去。

    勝親王和閔王妃回府,扶意前去行禮,說她要繼續等著京城的消息,勝親王道:“不論輸贏,最終還是會讓他們在一起,你千萬勸著堯年,別沖動做傻事,皇帝要給天下一個交代,自然是諸多顧忌,每一步都要做得謹慎。”

    扶意領命,在退回堯年的臥房,熟睡的人依然沒醒,這叫扶意回想起自己有身孕的那些日子,如今覺著,當初吐得死去活來都是福氣,又何懼困倦懶怠,只盼上蒼垂憐,再賜她一個孩子。

    想著想著,已是夜深人靜,扶意守在燈下看書,忽然聽翅膀撲棱的動靜,她推門出來,果然是信鴿到了。

    小心翼翼捉了信鴿,解下腳踝上的紙箋,再回到燈下,卻是緊張地不敢展開。

    “看吧。”背后突然傳來堯年的聲音,她一面轉身給自己披上外衣,坐下道,“你說,我心里有準備。”

    “是……”扶意定下神,利落地展開紙箋。

    屋子里靜了片刻,堯年抬起頭問:“怎么了?”

    扶意一哆嗦,說:“開疆輸了……”

    堯年失望地閉上了眼睛,但也立刻決心,要自己去爭取姻緣。

    “但是!”扶意興沖沖跑來,將紙箋遞給長公主,“皇上為您和開疆賜婚了,他雖然輸了比武,但是得到了賜婚的恩旨。”

    堯年的心大落大起,簡直不敢相信,顫抖著看紙箋,簡單幾句話,但說得明明白白,慕開疆輸了比武,但恩旨以下,皇兄為他們賜婚了。

    “為什么?”堯年不明白。

    扶意直搖頭,她也想不明白:“您稍等,我家也有消息等著,我這就回去核實。”

    “我等你,路上小心,讓他們給你套馬車,扶意……”

    不等堯年說完,扶意已經跑出去,等不及王府的下人套馬車,她就要自己往家跑。

    但沒跑多遠,就見祝镕策馬而來,夫妻倆都看見了彼此,祝镕利落地下馬,看互相的眼神,已是不必再多說什么。

    祝镕道:“我身上酒氣重,送你回王府,我就不進門了,你去稟告長公主后,我再帶你回家。”

    扶意嗔道:“不能再騎馬了,一會兒我們走回家,或是坐王府的馬車,你喝了多少?”

    祝镕比了個二,又收回一根手指頭,心虛地笑著:“就一壇酒。”

    “騙人……”扶意說,“回家再說你,快送我去王府,長公主高興壞了,可我們都不明白,明明輸了,為什么得到了賜婚?”

    祝镕道:“一定另有緣故,過幾天送長信來,他們必定會解釋。對了,想來長公主的信鴿不會提起,二嫂嫂生了,母女平安。”

    扶意欣喜不已:“這下嫣然可要高興了,她終于有meimei了。”

    中秋過后第二天,扶意就預備下了禮物,派人趕緊送回京城,她的賀禮到達京城那天,來自開疆的長信,也分別送到了祝镕和堯年的手里。

    原來他輸了比武,并非打輸的,而是率先出了擂臺。

    可他不是被對手打出去,是將對方的長槍踢出去后,槍頭直奔場外圍觀的百姓,開疆縱身去奪下長槍,才使得百姓免于受傷,但他因為摔出了擂臺,比武結束。

    比武結果上報后,皇帝立刻召集大臣商議此事,給予了頭名重賞和功名,但最終還是選了慕開疆為妹婿。

    扶意看信時,很疑惑:“皇上的意思,顯然是比起武藝,更在意人品,那難道是否定人家頭名的人品?那一位是東海大將軍的兒子,東海王難道不護短,萬一和朝廷起沖突怎么辦?”

    祝镕也覺得奇怪:“總覺得,還有蹊蹺,但信里沒說。”

    京城里,開疆領了賜婚的恩旨后,便要護送“長公主”回紀州。

    今日是啟程動身的日子,大部隊到了城門下,平理前來相送,也帶來了東海大將軍之子的賀禮。

    開疆作揖道:“你幫了哥哥大忙,贊西邊境的事,包在我身上,將來哥哥守護紀州,你守護贊西邊境,大齊國土可保長治久安。”

    平理笑道:“不過您千萬不能告訴我哥,也不能告訴長公主,更不能讓皇上知道我算計他。人家是信任我,才決定合演這場戲,回頭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捎來了喜餅喜糖,我再給您送去紀州。”

    開疆笑道:“還是先把你和秦姑娘的喜餅喜糖捎來,自然了,我和你三哥盡量回京來參加喜宴。”

    平理竟是臉紅了,躬身道:“開疆哥哥,一路順風!”

    深宮里,涵之在桌前寫信,寫著寫著,就放下了筆陷入沉思。

    項圻走進來,見她神情如此,關心地問:“可是哪里不舒服?”

    涵之卻起身離座,向著丈夫深深跪拜。

    項圻大驚,上前攙扶,但涵之說:“請皇上,容臣妾稟明。”

    涵之今日才得到消息,在比武招親的名單定下后,平理就去調查了每一個人的背景,估算出開疆哥哥最強的敵手,就是東海大將軍的兒子。

    他曾打算暗地里重傷那個人,好讓開疆少一個敵手,但在潛入人家投宿的客棧時,發現了幾封情書,原來東海大將軍也是逼迫兒子來尚公主,不顧兒子另有心上人。

    于是平理當時就現身,在險些打起來之前表明身份,和人家做了交易,開疆也在比武之前,就已經見過對方,并最終有了現在的結果,那長槍不是意外飛出去,而是被開疆故意踢向百姓,再自己飛身去撲救。

    項圻攙扶涵之坐下:“朕早就知道了,在他們對決之前,朕就得到了消息,他們私下會面。”

    涵之緊張不已:“皇上,平理年少氣盛,太自以為是,他絕不是有心算計您。”

    項圻卻說:“平理如此,你該欣慰才對,他早已不是魯莽的少年。其實朕一直兩難,將祝镕留在身邊,邊境就少一位猛將,可若放他去,朕身邊又少了臂膀。但現在看來,有人可以代替镕兒,就是平理,再過幾年,朕可以毫無顧忌地放他去邊境,只要他能繼續有所長進,而非沾沾自喜,從此不求上進。”

    涵之暗暗松了口氣:“多謝皇上包容,多……”

    話未完,涵之只覺得身下熱流涌出,她抓緊了丈夫的手:“皇上,怕是、怕是羊水破了。”

    “怎么這么早?”項圻驚慌不已,朗聲道:“來人,來人!”

    千里之外的紀州,今日晴空萬里,但氣候極冷,扶意等祝镕從軍營回來后,便結伴來王府探望長公主,并告知京城發生了什么。

    勝親王和他們一道用了晚飯,眾人相談甚歡,酒足飯飽后,夫妻倆才要離開。

    但剛到門前,忽聽后院有人喊抓刺客,祝镕和扶意使了眼色,便縱身追去。

    留下的人,皆淡定從容,畢竟在王府里抓細作,早已見怪不怪,而那一個在書房伺候,又被扶意撞見和北國商隊有往來的,也證實了,是王爺的親信,是反過來故意和北國保持聯絡的人。

    閔王妃說:“你先回去吧,镕兒要幫著審細作,我會讓他早些到家。”

    扶意欠身道:“是,一會兒我讓家人送棉衣來,這天冷得出奇。”

    閔王妃仰天看著夜空:“怕是半夜就要作雪了。”

    如此,王府派了馬車送扶意回家,在門前目送管事帶著車馬離去,香櫞才攙扶小姐進門。

    扶意說著,要給祝镕送棉衣去,忽見一道白影從天空劃過,只見信鴿落在地上,安安靜靜地等待主人靠近它。

    香櫞利落地抓了鴿子,扶意上手解下紙箋,就著燈籠展開,寥寥兩句話,看得她心花怒放。

    “爭鳴?爭鳴?”扶意大聲喊著,“趕緊套馬車,我要去王府!”

    香櫞捧著鴿子問:“小姐,怎么了?”

    扶意揚了揚手里的紙箋,神采飛揚:“皇后娘娘今早生了,是個皇子。”

    眾人聞言大喜,爭鳴和翠珠趕緊去套馬車,香櫞放了鴿子,跑著去取姑爺的棉衣。

    扶意留在原地,提起燈籠再將紙箋上的字看了又看,忽覺額頭星點冰涼,抬起頭,在月色和燈火下,看見雪花紛紛揚揚而落。

    “下雪了?”她起身來,伸手去接,指尖觸碰到雪花的一瞬,星點冰涼,卻在身體里化作涌動的熱流,扶意直覺得一陣暈眩上頭,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渾身緊繃,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小腹,心中飛速地計算日子,頓時熱淚盈眶:“镕哥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