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王妃嘆道：“咱們在這兒費(fèi)心算計(jì)，堯年還在贊西邊境逍遙呢，她父王可是憋著火的，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且要好好教訓(xùn)一頓，這孩子太放肆?！?/br>
    扶意恭恭敬敬地說：“并非晚輩偏袒開疆，但晚輩敢以性命擔(dān)保，長公主若不點(diǎn)頭，開疆絕不敢行此事。但他的確有錯，更是罪該萬死，王爺和娘娘不論如何責(zé)罰他，我們夫妻都不會求情，只盼他性命無損?！?/br>
    扶意沒敢提堯年在書信里和她分享第一次的歡愉，那樣太不夠朋友，但她必須為開疆開脫些什么，話說到這份上，兩邊都顧全，她也算盡力了。

    閔王妃嘆道：“你家王爺，就是知道自家女兒什么人物，才會放過慕開疆，不然早把他腦袋削下來。而他偏偏還是堯年的心上人，一根汗毛也不能動，不然那丫頭還不來找我們拼命？”

    扶意忍著笑：“長公主有恃無恐，心里明白，您和王爺一定會原諒他們?！?/br>
    閔王妃語重心長地說：“扶意，我知道你和涵兒，還有堯年的心思與志向，但你們所期待的世道，幾十年不足以實(shí)現(xiàn)，恐怕幾百年也難。因此，將來教導(dǎo)你們自己的孩子，切不可太過放縱。人生于世，總要有所顧忌有所約束，尊貴的地位賦予了你們高于常人的自由，但絕不是放縱?！?/br>
    扶意起身，周正地行禮：“晚輩謹(jǐn)記教誨，請娘娘放心，晚輩想教導(dǎo)給女孩子們的，是自立與堅(jiān)強(qiáng)，并非離經(jīng)叛道、放蕩不羈，更不是與天下男子對立?！?/br>
    閔王妃溫和地說：“坐下吧?！?/br>
    扶意歸坐后，不好意思地笑道：“雖然眼下，還只有兩個學(xué)生。”

    閔王妃含笑道：“別著急，慢慢來，咱們紀(jì)州百姓要比內(nèi)陸開化得多，兩年后，博聞書院必然是另一番光景。”

    第610章 似曾相識的臉

    既然提起了書院，扶意說了些眼下的狀況，外頭傳說打聽的人不少，但真正上門的很有限，第二個學(xué)生出身農(nóng)戶，若非后來祝镕堅(jiān)持帶她上門，怕是也不會再來。

    此時(shí)有王爺身邊的丫鬟找來，和氣地對扶意說：“王爺說，書房里又添了一批新書，少夫人請自行前往，若有喜歡的只管拿，擺在外頭能讓您看見的，便不必再過問?！?/br>
    閔王妃道：“要你自己去，才怕你不自在，我隨你一同去，有喜歡的書，一定別客氣?！?/br>
    扶意感激不盡，再三請丫鬟替自己向王爺謝恩后，才隨閔王妃一同前來。

    一面挑著書，閔王妃一面聽說，扶意父女之前矛盾激化，言夫子不惜重責(zé)親閨女，父女反目后，是在這里和好的，不禁笑道：“言夫子那樣和氣開明的人，能把自己的女兒逼到這份上？”

    扶意說：“事情趕著事情，就鬧起來了，那時(shí)候晚輩也是不懂事，即便父親再如何開明清正，身上總也有避不開的短處，小時(shí)候怨父親為何不周全，這兩年經(jīng)歷多了才明白，世上本是人無完人?！?/br>
    閔王妃頷首：“是這道理?！?/br>
    二人說著話，漸漸走到了暗處，閔王妃朗聲道：“來人，把天窗支開?！?/br>
    書房里多是書本等干燥之物，不宜點(diǎn)明火，但紙張更不宜陽光暴曬，因此書房構(gòu)建十分巧妙，四面皆有天窗，不論王爺站在哪里，白日里便能支開一面窗，讓自然光照射進(jìn)來。

    自然也有弊端，當(dāng)初就是從天窗進(jìn)水，才要的扶意父女來整理書房。

    此刻，有下人捧著撐桿前來，行禮后，便麻利地?fù)纹鹆颂齑?，扶意將書放在書架上，不?jīng)意地看了眼那兩個人，心頭猛然一驚。

    原來那日在北國商隊(duì)見到的，似曾相識的臉，竟然……

    扶意記起來了，那日和父親來曬書，這個人也在，還和他們父女說過話，只是那天扶意忙著與父親和好，還惦記著錦鯉池下的秘密，沒仔細(xì)認(rèn)臉，但記憶里還是留下了痕跡。

    “扶意，你怎么了？”閔王妃見扶意出神，關(guān)心道，“可是這里太悶了？”

    扶意搖頭道：“晚輩在查看書房的構(gòu)建，想在家中也模仿建造，幾年后晚輩離開紀(jì)州，現(xiàn)在的宅子就留給爹娘住，我想在家中也為爹爹建造一間新的書房?！?/br>
    閔王妃笑道：“這不難，我給你請師傅來，也免去你費(fèi)心思了。”

    扶意心里松了口氣：“多謝娘娘。”

    閔王妃說：“午膳就在王府用吧?！?/br>
    扶意怕自己藏不住心思，借故推辭：“晚輩的學(xué)生都小，還是要我去照顧的，請娘娘見諒，今日不能作陪?！?/br>
    閔王妃笑道：“可不是，我拉著你閑聊半日，耽誤你了，挑好了書就先回去吧。說實(shí)在的，是孩子們都不在身邊，王爺日夜忙著軍務(wù)，我有些寂寞了，你來了，我就纏著不想放你走。”

    扶意說道：“長公主就來了。”

    然而此時(shí)此刻，京城公爵府內(nèi)院里，李嫂擺好了午飯，攙扶老太太落座，見膳廳里空蕩蕩，還不如滿桌的菜肴熱鬧，老太太笑道：“突然之間，孩子們都散了，還真有些冷清?！?/br>
    第611章 紀(jì)州的傳承

    李嫂說：“要不奴婢去請三夫人來陪您用午膳，或是去倚春軒請大少夫人和孩子們來?！?/br>
    老太太道：“初雪忙著七夕給各家的禮，別去叨擾她，老三家的太聒噪，單獨(dú)和她在一起，我嫌耳朵疼。”

    芮嬤嬤進(jìn)門來，笑道：“您這話叫小兒子媳婦聽去，那還了得？”

    老太太嗔道：“我已經(jīng)很客氣，都沒說我煩她?！?/br>
    李嫂說：“嬤嬤，老太太方才覺著冷清了，想孩子們?！?/br>
    芮嬤嬤為主子盛湯，安撫她：“孩子們志在四方，您該高興才是，要緊的是，只要您一句話，他們立馬都會回來，這就足夠了?！?/br>
    老太太欣慰地說：“說的是，我想兒孫了，他們能回來，他們想我了，能有家可回，還有什么不滿足的?！?/br>
    李嫂說：“還是老太太偏心，那么多孫子孫女在身邊，即便白天當(dāng)差上學(xué)，晚上總能來陪伴您，只是自己養(yǎng)大的兩個出遠(yuǎn)門了，您就說冷清寂寞?！?/br>
    芮嬤嬤嗔道：“誰要你說明白話，比小丫頭還招人嫌?！?/br>
    老太太卻笑得瞇起了眼睛：“是我偏心了，真真自己養(yǎng)大的舍不得。”

    李嫂問：“二小姐快回來了吧，原說去二十來天，這都一個月了。”

    老太太說：“七夕前回來，東南地方有洪災(zāi)，延仕臨時(shí)奉命轉(zhuǎn)去賑災(zāi)，這一趟是在辛苦了?！?/br>
    提起東南的水患，勝親王將紀(jì)州軍隊(duì)上半年結(jié)余的軍費(fèi)全部換成米糧，派將士送往災(zāi)區(qū)，前幾日祝镕就忙著張羅這件事，到今天，最后一批糧草被送了出去。

    忙完這些事，祝镕來向王爺復(fù)命，勝親王道：“本是叫你來研制火炮和練兵，卻讓你張羅這些，但紀(jì)州將士大多一輩子生在北地，不熟悉南方的事，少不得你幫襯?！?/br>
    祝镕躬身說：“任何為了朝廷和大齊的事，都是卑職的責(zé)任所在，不論何事，請王爺只管吩咐?！?/br>
    勝親王卻干咳一聲，問：“慕開疆走了？”

    祝镕心頭一緊，單膝跪地：“求王爺息怒，開疆罪該萬死，但看在他對長公主深情一片的份上，求王爺饒他一條性命。”

    勝親王道：“我想讓他將來接替我，執(zhí)掌紀(jì)州軍，你看如何？”

    祝镕驚愕地看著王爺，早晨還在生死一線徘徊的那小子，原來是要走大運(yùn)了？

    勝親王笑道：“一直沒把堯年將來要嫁人的事放在心上，竟是忘了，我除了有兒子，還是能有女婿的人，倘若有個可靠能干的女婿，紀(jì)州軍隊(duì)不就能傳給他了。自然，我也想過，就傳給堯年好了，但也要她將來的丈夫，和她一起輔佐，更何況這只是個念頭，朝廷里那些老頑固，可不會容許女子成為將軍在大齊雄霸一方?！?/br>
    祝镕說：“開疆雖未經(jīng)過戰(zhàn)事，但從小和卑職一起念書練功，為先帝當(dāng)差辦事。可以說，卑職會的本事，慕開疆也都會，倘若王爺賞識卑職，他也不會讓您失望?！?/br>
    勝親王笑道：“他能得到先帝信任，足見心智、隱忍和沉穩(wěn)之力，已經(jīng)很了不起，即便有不足，那也是太年輕，你們這些二十郎當(dāng)?shù)纳倌辏乙獨(dú)v練。”

    祝镕抱拳道：“王爺能器重慕開疆，是他三生有幸?！?/br>
    勝親王說：“自然我一開始，更愿意把你留下，但皇帝身邊不能沒有可信的人，镕兒，你將來還是回京城去，為皇上輔佐朝政，朝廷里只要還有人重視軍事，就不怕大齊軍隊(duì)停滯不前。”

    祝镕道：“卑職亦做此打算，眼下尚年少，人微言輕，正是出來歷練的時(shí)候，待閱歷漸深，性情更穩(wěn)重成熟，便也是該回朝堂的時(shí)候?！?/br>
    “年輕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對將來有所計(jì)劃，這樣很好?！眲儆H王道，“但也不要不知變通，別太死腦筋，這時(shí)局世道，每天都在變化，去年想著今年要如何能討皇帝歡心的人，又怎知連天子都換人了呢？記著，哪怕當(dāng)今是我的兒子，但你，往后不論做什么，忠國先于忠君，要把大齊放在首位?！?/br>
    祝镕朗聲答應(yīng)：“卑職將銘記于心?！?/br>
    勝親王問道：“照你看來，慕開疆能不能愿意留在紀(jì)州？”

    祝镕道：“開疆原打算去贊西邊境有一番作為，若換來紀(jì)州，本質(zhì)上并無差別，他不至于不愿意，更何況，長公主在這里?！?/br>
    勝親王道：“這件事，你可私下與他商量，大大方方告訴他我的想法，讓他不必面對我，就先做個決定。若不愿意留在紀(jì)州也不要緊，但別猶豫不決，耽誤我的時(shí)間，知道他不愿意，我也好另外再物色優(yōu)秀的年輕人?！?/br>
    “是。”祝镕道，“下一次相見，一定讓他給您個明確的答復(fù)?！?/br>
    當(dāng)祝镕帶著這個好消息趕回家告訴扶意，妻子卻拉著他到一旁，神秘而緊張地說：“镕哥哥，我見到那其中的一個人了，就是我說在北國商隊(duì)里見到的人?！?/br>
    祝镕亦嚴(yán)肅起來：“在哪里？”

    扶意說：“王爺?shù)臅浚?fù)責(zé)打理王爺書房的下人。今天王爺讓我去挑幾本書帶走，我和娘娘一起去的，在那里看見了他?！?/br>
    祝镕問：“他認(rèn)出你嗎？”

    扶意搖頭：“那天在街上，他應(yīng)該沒見到我，當(dāng)時(shí)有兩個人，他只是其中一個。”

    祝镕道：“告訴王妃娘娘了？”

    扶意搖頭：“我沒敢說，想先回來和你商量?！?/br>
    祝镕道：“很好，別再對旁人提起，爹娘也不行。待我去查，若是細(xì)作，也要分清敵我，可能是北國的細(xì)作，也可能是王爺派去打入北國內(nèi)部的細(xì)作，你不聲張是對的?！?/br>
    扶意緊張又興奮：“我如今才知道，想要在紀(jì)州城安逸地活著，原來也這么不容易，京城的難，不過是利益權(quán)錢的糾葛，而紀(jì)州，一個不小心，命都沒了，一個不小心，兩國就打起來了?！?/br>
    祝镕不禁笑道：“也沒這么夸張，看把你激動的，先緩一緩，我還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你?！?/br>
    扶意不屑：“我可想不出來有什么好消息，今早開疆還差點(diǎn)丟了腦袋，把我嚇得不輕?！?/br>
    祝镕很不服氣地說：“丟什么腦袋，那小子是走大運(yùn)了?！?/br>
    得知開疆被王爺器重，打算將紀(jì)州的一切傳給他，扶意也是喜出望外，祝镕問她：“你覺著，開疆愿意留在這里嗎？”

    扶意笑道：“長公主在哪里，他就愿意去哪里，這我深信不疑。不急不急，一切等他們到了再說，還有好幾道關(guān)要過，皇上能不能答應(yīng)，還不可知呢?！?/br>
    她說著，急匆匆要去寫信：“咱們先給大jiejie說，有jiejie勸說著，皇上不至于龍顏大怒，凡事好商量，眼下保住開疆的命要緊?！?/br>
    京城里，涵之收到扶意的信件那天，剛好閔延仕帶著韻之回京城，meimei帶了大半車的東西回來，要給大姐看新鮮，可惜所有物件都要經(jīng)過禁軍查驗(yàn)才能送入中宮。

    她氣呼呼地在涵元殿外等候半日，這會兒終于妥當(dāng)了，興奮地跑來找jiejie，進(jìn)門就見長姐將信拍在桌上，怒道：“放肆，他好大的膽子?！?/br>
    韻之嚇得腿軟跪下了，一臉無辜地看著大姐，涵之見了，嘆道：“起來吧，和你不相干，不過我今天沒心思聽你說南邊的風(fēng)光，先回家去，改日大姐再召見你來?！?/br>
    韻之看著長姐高高隆起的肚皮，勸道：“不論什么事，您別動氣，一切以身體為重?！?/br>
    涵之點(diǎn)頭：“放心吧，大姐有分寸，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別回去嚇著奶奶，過些日子，你們自然就知道了，是壞事，但也是好事。”

    韻之聽不明白，原話傳給了祖母聽，老太太說：“皇上和娘娘日理萬機(jī)，總有喜怒，我們不要跟著一驚一乍，有差事辦差事，不然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你對娘娘最大的助益了?！?/br>
    一面說，她捧著孫女的臉頰道：“還以為你回來，要曬成小黑妞，瞧著還不賴，延仕費(fèi)心照顧你了吧。”

    韻之說：“我可愛惜小心，但話說回來，南方水土實(shí)在滋潤，奶奶您看我的臉，都變得軟綿綿的了?！?/br>
    老太太沒怎么察覺：“有嗎？”

    韻之說：“延仕說軟了呀，摸起來可舒服?！?/br>
    這話一出口，小娘子立時(shí)臉紅了，佯裝什么都沒說，催著李嫂問：“派人去太尉府接了嗎，怎么還沒回來，那些小丫頭就不想我？”